从人群中退出来,顾明宸拿着新得的小玩具,去往太极宫见皇帝。
顾明晖正好看见她要走,随口问一句:“宸儿,你要去哪儿?”
“去见皇爷爷,今日上元节,我想去看看他。”
正绞尽脑汁记名字的顾明晖闻言心中一顿,立刻说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你也去?二兄你不招呼他们么?”
顾明宸可是看的很清楚,这段时间以来,二兄为了熟悉京中诸位大臣还有他们家中的孩子,可是忙忙得脚不沾地,连课业都推迟了呢。
却不知对顾明晖来说,和世家子弟们熟悉是什么时候都能做的事,但展现孝心,却需要找对时机。
今日正值上元,父亲代替皇爷爷宴请群臣,皇爷爷却因为生病静养不能前来,何其冷落?自己这个当孙子的,前去问候陪伴一番,也算是尽了孝道。
便道:“当然是看望皇爷爷要紧。”
顾明宸没办法,只能噘噘嘴,由他了。
从香枫园出来,耳边清静了。
前面有内侍领路,后面有宫女远远缀着陪伴。
清浅的月光洒落地面,和着暖融融的宫灯,将道路两旁的树木花草都照的亮晶晶十分。
香枫园的热闹犹在耳边,这春夜灯途就显得格外静谧。
顾明宸不由得想和二兄聊聊天。
告诉他自己去见皇爷爷并不是为了尽孝,她是去找……也不能说是笑话,她就是想去他面前,从那个殿门进去,站到皇爷爷眼前,让他看见自己,让他知道他不准她进的地方,她还是进来了。
但是这种小心思,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就太小了,拿出来说,好像一点意思都没有。
别人大概不会觉得她很委屈,还会觉得她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斤斤计较,非常莫名其妙。
可顾明宸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很小心眼的人,她是就是很计较,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但他是她二兄,顾明宸想,他肯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于是纠结了一会儿,顾明宸还是对顾明晖说起了自己的委屈:“之前我和父王进宫,皇爷爷都不让我进去,我只能在殿门那里站着。”
“放心吧,今天过节,皇爷爷肯定会愿意见你的,别担心。”顾明晖以为她是担心皇上又不肯找见她,便安慰说:“何况还有我呢,阿兄和你一起,皇爷爷肯定不会再让你站在外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是想见皇爷爷,我是不喜欢站在门外边。”
“不想见皇爷爷那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顾明宸反驳的很无力。
“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宸儿怕皇爷爷不喜欢你对么?不是的,皇爷爷上了年纪,身子不好,他只是精力不济……”
顾明晖一边替皇帝解释,一边安慰顾明宸。
他真的是一个优秀的孝子贤孙。
但顾明宸觉得他不是个好兄长,因为他不这么说还好,越是这么说,越让顾明宸不高兴。
但她解释不明白,只能气呼呼地说:“你不懂,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这不是喜不喜欢她的问题,是瞧不瞧得起的问题。
顾明宸不满,他凭什么瞧不起自己,她还很小,还什么都没做,没有犯过错,凭什么要瞧不起自己。
但是不论她怎么说,顾明晖好像都接收不到顾明宸的那个点。
他开始解释皇爷爷的地位和精力不济,开始拿父王同样也有不能顾及每一个人的时候等等。
顾明宸越听越不高兴,听着听着,就不说话了。
她发现自己和二兄是两种人,他的一切,天然就站在了皇帝的立场,甚至再要加上一个父王。
而她这个妹妹,不,不止是她,甚至连他一母同胞的双生长姐顾明心,也仿佛是什么不重要的东西。
不是说他觉得她们可以随意处置那种不重要,而是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们这些姐妹们都有一个固定的盒子,她们不用多想,就可以照着那个盒子的形状和逻辑,把自己放进去。
然后,一切就好了。
顾明宸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兄长,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安静地走在他后面,有生之年第一次,用另外一种,不把他当成理应友爱的兄长,而是一个独立的,陌生的人来观察。
他的后脑勺很扁,这让它看起来有些宽。
据说是母妃身边的乳母按照世家多年来的秘技故意调整的头型,让他能够更好地驾驭各种发冠,正脸看上去也会更加富态庄严。
如今他尚且年幼,头顶自然没有冠冕,但他的头发丝,还是被梳起来,一丝不苟地扎进头顶的发髻里。
他的耳朵很厚,两边不一样大小,位置比较靠下,直直地立在脸颊两边。
他不好看的。
顾明宸突然发现,二兄的长相,像母妃更多一点。
当然,不是说他丝毫不像父王,就五官来说,他也和父王,当然,跟自己和有些像。但是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观察过他其他地方。
他是她兄长,和别的所有兄弟姐妹一样,在她心中,他们都是父王的孩子,拥有共同的血脉,他们是世上最近亲的人。
这让她习惯性地有一种认知,以为他们彼此之间,天然就是亲密的,就是会互相爱护彼此,理解彼此的感受,为彼此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