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众人的目光,便都射向了孟掌柜。
孟掌柜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见众人都看着他,慌乱中,口不择言道:“你大言不惭,怎的不说,这画是仿画!当初,你哭哭啼啼说这是真迹,要当了换些银钱,若不是后来找行家看了,我还不知是假的!”
他将在王管事处受的气,全部撒了出来,却不想,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话,却换来了几把眼刀,对他怒目而视。
“孟召!”何参军圆圆的脸上,现出了严厉又果断的神情。
还不等何参军再多说一个字,孟掌柜就已吓得跪坐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我说,我说!”
不中用的家伙,杜时笙登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于是,孟掌柜断断续续地,将当日之事交代了。
原来,那日杜时笙去了德胜当铺,说自己的盘缠被人无意中偷了,意欲将这幅《墨竹图》当了换钱,可当时,孟掌柜并不在铺中。
朝奉见了这画,知道甚是名贵,便将孟掌柜的住址给了杜时笙。然而,杜时笙虽是来了,二人却没有商议好价格,杜时笙便又走了。
“后来,我见着小娘子与人撕扯,被人打伤,原是要叫人来帮忙的。谁知,待我带着人回来,这小娘子却不见了!”孟掌柜小心翼翼道,“这画便不曾还给小娘子。”
“哼!”杜时笙冷笑一声,道,“儿倒要谢谢孟掌柜,去找人帮忙,还不忘帮儿保管这画。”
孟掌柜听了,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但因着法曹参军在此,怎也不肯承认自己偷了杜时笙的画,便又说道:“我瞧着那人凶神恶煞,胳膊上还有碗大的刺青,怕他是个折回来求财,便将这画先藏了起来……”
杜时笙眸子一转,那拐子胳膊上还有个刺青?这自己倒是不曾留意。
“孟掌柜,可还记得那刺青是什么样子?”杜时笙追问道。
“想来是个……”孟掌柜挠挠头,拼命地回忆着,有些不自信道,“是个狸奴吧……”
“狸奴?!”在场几人异口同声重复道。
孟掌柜皱着脸笑了笑,尴尬道:“我瞧得也不大真切,圆脸,尖耳朵,瞧着就是狸奴的样子。”
何参军白了孟掌柜一眼,长得人
模狗样,竟如此不中用,一个狸奴纹身,便被吓成这副样子。
“那买走这画之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若是不交代,某便给你治个偷窃的罪名!”何参军严厉道。
孟掌柜委顿在地,近似哀求道:“何参军,草民当真不是不想交代。草民只知那人姓顾,家住太原府,具体是哪处,顾郎君也没说。他原是来京城置办迎亲的各色物品的。想来,顾郎君早已回了太原府了吧……”
原来,王管事因为这幅《墨竹图》是仿的,大为光火之后,孟掌柜便不再抱希望能卖出这画。
谁知,来了个姓顾的外乡人,见了之后极是喜欢,孟掌柜二话不说,报了个价便将画卖给了顾郎君。不过,此中曲折,他自是不敢与何参军交待。
看着孟掌柜这鬼哭狼嚎的模样,何参军觉得,这厮怕是没有说谎,一时有些为难,看着杜时笙道:“这……”
杜时笙也知,现下这情形,怕是已然无法再找《墨竹图》的下落了。
她对着何参军和乔掌柜福了一幅,说道:“依方才孟掌柜所言,这画,怕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找到的,儿不急这一时。倒是今日,必须多谢何参军和乔掌柜如此诚恳相帮,儿感激不尽!”
“小娘子莫要客气。”何参军和乔掌柜急忙扶住杜时笙,一脸笑意道。
孟掌柜见他二人对杜时笙如此客气殷勤,不由又是一阵腹痛。早知这小娘子竟有大靠山,当日定然也要对这小娘子客客气气的,哪还能有今日受的这番罪。
杜时笙转身,对着呆坐在地的孟掌柜板起脸道:“孟掌柜,这顾郎君,目前只有你一人识得,若是你能帮助儿将顾郎君找到,儿与你此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孟掌柜绿豆大的双眼,瞬间放出了极亮的光芒,直起身子,问道:“当真?”
还不等杜时笙回答,何参军插话道:“某也先容你暂不归案,限你一个月的时间,帮杜娘子找回这画。若是届时你找不回来,就算苦主不追究,某也不能容你!到时,数罪并罚,杖刑一百!”
孟掌柜急忙磕头谢道:“多谢何参军,多谢杜娘子,小的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画找回!”
杜时笙仰头,只见悠悠日光,穿过几朵闲云,照在她的脸庞之上。阿娘的遗物,她一件件的都要拿回,原主的身世记忆,她也要一点点的找回。
回清欢小馆的马车上,杜时笙将孟掌柜退回的镯子银钱,还给了涂娘子。
“若不是娘子,阿娘的这两件遗物,还不知要何时才能拿回。娘子的恩情,儿定会铭记于心!”杜时笙对涂娘子的一揖,眼圈有些发红。
涂娘子摇头,笑容温婉:“杜家妹子莫说外话,都是自家人,你此刻还叫儿涂娘子吗?”
杜时笙破涕为笑,不好意思道:“涂姊姊!”
“哎——”涂娘子满意地应了一声,握着她的手笑道,“杜家妹子若当真想谢儿,儿还真有一事要与妹子商议。”
杜时笙抬眸,好奇道:“何事?姊姊请讲。”
话说,孟掌柜被何参军一行人兴师问罪了半晌,又恭送一行人离开,早已是一身虚汗,腿脚酸软。
可是,当他想到方才何参军所说的“杖刑一百”后,也顾不得空虚的肠肚,挣扎着,便要去铺子里找单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