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拭了拭泪,言辞诚挚恳切道:“雪娘虽是骨肉分离,背井离乡,可心中却是无怨无悔。就算是怨,也只怨天道不公……”
她只是和家人分别几载,可沈娘子却是与女儿天人永隔了。可见,这苍天是不开眼的。
无论是高门贵胄,还是他们这等平民草芥,越是心善,便越要受尽苦楚,才能换取片刻的幸福。
这话一出,柳娘子也心有所感,默默垂起泪来。
杜时笙的心情,就更加的复杂。可在这几人面前,不是整理心情的时候,她抬起微垂的眸子,对雪娘道:“阿嫂,儿还有一事相问,还望阿嫂能够如实告知。”
雪娘拭了拭泪,猛猛点头道:“蓉哥儿问吧。”
“当年,这本《因缘合和》,可是阿娘临别交给阿嫂的?”
说这,杜时笙从怀中拿出了那本书。
雪娘接过书,神情有一瞬间的恍然。
她抚摸着书籍的封面,缓缓摇头道:“这书的确是沈娘子的书,却并非沈娘子交给雪娘,而是雪娘去安宁寺求来的。当年,我与夫君成婚之后,一直无所出,曾去过几处寺庙庵堂求子。便是在那时,我偶遇沈娘子与安宁寺的禅师辩经,才知晓,沈娘子竟然通晓梵文,甚至还曾将自己译释的书籍,交给无尘法师校核。”
“无尘法师?”杜时笙心念微动。
原来,无尘法师竟与阿娘相熟,难怪他会说出那样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雪娘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向杜时笙道:“后来……那事一出,雪娘就想着,旁人定然避之犹恐不及,若是无尘法师就此将沈娘子的心血丢弃,岂不可惜……”
雪娘说的没错,当年先帝昏聩,凌王借机清除异己,与林家相熟之人,人人自危。
雪娘去求了无尘法师,将这本书赠与她。她跪在无尘法师面前,哭道,哪怕是要在佛堂前跪上几日几夜,以表诚心,她都在所不惜。
然而,无尘法师却并非如雪娘先前想的那种胆小怕事之人。他说,在佛祖面前,众生平等,沈娘子的心血,他定然不会因此变故,就使之付之东流。不过,他瞧着雪娘心诚,又是真心念着沈娘子,是一段难得的善缘,便将这本书交给了雪娘。
当日,无尘法师还说,今日种下菩提种,他日花开见佛性。
那时,雪娘不懂,可今日,她见杜时笙与小五儿两人的异姓亲缘,似乎隐约明白了一些。
杜时笙闻言,垂下眸来。
看来,这书并不是线索。
她没有太多的失望,因为,她拿着石板上的数字,用尽了各种方式与这本书相对应,都无法对应出有用的信息。
现下,她又从雪娘这里得到验证,便可以去安心寻找其他线索了。
不过,关于这本书,她倒是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这本书中,有一页并没有译释,阿娘可曾与阿嫂提及过?”
杜时笙翻开《因缘和合》,其中有一页的确没有任何译文。其实,原也没什么奇怪的,这只是阿娘闲来无事译释着打发时间的,漏了一页半页,也说得过去。
只是,现在这些错综复杂的线索在眼前,她仍旧想碰碰运气,看看雪娘是不是能知晓一些。
雪娘茫然地摇了摇头。她连字识得的都不多,更何况梵文。
第217章
料定雪娘对这本书所知不多,杜时笙便不再问下去了。
看来,这件事,只能是求助于无尘法师了。只可惜,无尘法师云游讲经,一时半刻,还不能回到安宁寺。果真是因缘际会,和合而生,两面之缘都被自己错过,便要耐心地等上一阵子了。
杜时笙将书收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当年……阿娘可还曾有什么物件交给阿嫂?”
雪娘依旧摇头:“不曾,我和云狄那姬,只负责将乐器箱子送给宋少卿的人,并没有接到任何其他物件。”
然而,当她的眸光扫过杜时笙失望的神情时,忽的想起一件事来:“不过,当日沈娘子曾让我给一位女子易过容。”
不知为何,杜时笙忽地响起乞巧节那日,那一声熟悉的呼唤。
她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好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追问道:“是谁?”
雪娘回忆了半晌,说道:“我不曾记得那位女子的名字,倒是在安宁寺曾见过她跟随在沈娘子身边,想来应该是沈娘子的婢子。眉眼细长,樱桃小口,唇角有一颗痣。”
雪娘幼时,曾随着父母走街串巷卖艺过活,学了一些易容的手艺。是以,对人的长相面貌颇为敏感,这么多年过去,仍旧将那位女子的面容记在心中。
杜时笙面上仍旧平静,心中却是汹涌澎湃,与她方才的猜测一致,这长相,正是芸娘!
也就是说,芸娘也在当日逃了出来?还在乞巧节时,见到了自己。
可是,这些年里,芸娘为何不来找她同阿娘?
“那一日,她为何唤了我,却又不见我?”杜时笙垂眸自语着。
“杜娘子,若是要找人,我或许也能相助一二。”
这时,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柳娘子,开了口。
这些往事,她也知晓一些,可今日听闻二人亲口说出,却觉心中无限感伤与悲凉。
因为感念恩人,她的两个好姐妹,一个孤苦无依,客死他乡,一个只能装神弄鬼,苟活度日。而沈娘子母女,一个含恨长逝,一个却只能沦落市井,看着昔日仇人在京中翻云覆雨。
相比之下,她是何其的幸运。她因这份幸运而忐忑,甚至有些自责,难道,自己不该为她们再做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