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修晏接过那个布袋,看着布袋里滴下的血迹,正在被迅疾的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眸子闪烁了一下。
这一丝眸光的波动,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抬眸看向大祭司,平静道:“劳烦大祭司与部下乔装一下,按照木卯所说的暗号,在酉时进城去。”
大祭司双手在胸前交叉抵肩,对魏修晏郑重颔首。这是災戎部落表示尊敬和承诺的手势。
“木卯,这里交给你了。”
魏修晏看向一旁身形如松的青年。
木卯的一双星目中,细碎的光芒逐渐变得晶亮。他的声音沙哑却又因激动而微颤:“魏少卿,也交给你了。”
两位青年信任的目光相交,皆是对彼此释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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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中,陈南嘉看着正在与两名暗卫殊死搏斗的秦六,半晌才回过神来。
“杜娘子,这是……”
陈南嘉指着这三个人,问着同样因震惊而呆住的杜时笙。
她一出声,那两名护卫猛然想起,这里还有一个突然出现的碍事之人。
秦六一个招架两个,原本还能抵挡一阵子。可奈何今日荷叶汁喝多了,他肚子有些不舒服,铁钩的出手速度,有些放缓了。
两名暗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便攻势凌厉起来,缠向了秦六。
“杀了那个姓杜的!”这名暗卫对另外一人说道。
秦六拼死阻挡着。他的手臂已然受伤,却仍旧不顾一切地嘶吼着:“小娘子,快跑啊!”
杜时笙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二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担忧地
看了一眼秦六,一咬牙,拉起陈南嘉,便向巷子口跑去。
她二人一边跑着,一边放声大呼:“救命!”
那名追上来的暗卫听见了,不耐烦地冷哼一声,足尖在墙壁上轻点,提起手中的剑,便向杜时笙和陈南嘉刺去。
又一道闪电在空中亮起,杜时笙的余光瞥见了那名暗卫冰冷的剑锋,正在迅疾地逼近跑在身后的陈南嘉。
她心中一惊,只想着不能让陈二娘被自己连累受伤,便用力向前一拉陈南嘉,而自己,则挡在了她的身后。
杜时笙紧紧闭着双眼,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然而,电光火石间,忽然有个浑厚的声音怒喝道:“休伤我家二娘!”
那声音未落,便听见了一声闷哼。
杜时笙回身望去,只见两个精壮汉子加入了缠斗。
“陈大,陈二,捉活的!”
陈南嘉见到那两个汉子,来了神气,双手叉腰指挥着,一副凶悍的模样。
见到帮手来了,杜时笙总算松了口气。体力不支的秦六,更是松了口气。因为,陈大陈二的身手,着实令他惊叹。
三人合力,竟然很快就将那两名暗卫制服。
陈南嘉看着跪在地上的两名暗卫,伸出一只白嫩的手,“啪啪”扇了两人一人一个耳光。
两名暗卫原本就被揍的鼻青脸肿,这下更是疼得龇牙咧嘴。
“杜姊姊,要怎么处置他们?”陈南嘉转头问杜时笙。
方才杜时笙救她,她心内感激不尽,称呼上不自觉就亲近了许多。
然而,杜时笙却并没有回答,而是握住了陈南嘉的双手,一双眸子又焦急又期待地望着她:“陈二娘,儿有一事相求。”
陈南嘉二话不说,爽快道:“杜姊姊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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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很急,朝暮山的山路湿滑难走。加之山路又无法骑马,仅靠步行,魏修晏行进的十分缓慢。
用了一个时辰,他终于艰难行至山脚下,却被一条小河挡了去路。
这河上的独木桥已被湍急的河水淹没,眼下他若是想过河,要么就是一路向下游去找船,要么,就是冒险横渡这条河。
那日,崇永说过,他只要在午时前回到焱城,崇永的人便会接应他进城。可如果现在绕路去下游,只怕是无法赶在午时前回城的。
魏修晏看着滚滚奔腾的河水,眸色暗涌。
泷江上,从一艘运货的大船中,放下了一条小船。小船沿着泷江的一条小分支,顺流向下游的朝暮山划去。
雨,一滴一滴开始落下。
劈劈啪啪地打在小船船舱的篷遮之上,愈是靠近朝暮山,这雨势愈是变大。
小船在河中摇来晃去,直晃得人头晕作呕。
划船的是两个经验极为丰富的水郎。他们看着坐在船舱之中的那位美貌的少女,虽是苍白着一张脸,却仍旧不错眼珠地盯着岸边看着。
反倒是她带来的那名护卫,此刻面如金纸,瘫倒在一旁,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两名水郎对他投去鄙视的一瞥,一个大男人,晕船便晕船,怎的除了吐还泻上了?真是给男人丢人!
他两个无情地将视线从秦六身上挪开,又看向了杜时笙。
只见她两条修长的黛眉间,笼着深深的忧色,随着朝暮山在视线中愈发清晰,她的一双素手紧紧抓住了船栏,指节白的似乎有些吓人。
两名水郎走南闯北惯了的,什么世面没见过?
有这般容貌的一位小娘子,在这样的天气,偏生要坐船去寻人,自然寻的就是心上人。什么父母兄弟姊妹,都是不存在的,现下的太平盛世,年轻人们都被靡靡之音带坏了,心中就只有情情爱爱。
其中一名水郎,由感而发,忽地开嗓唱了起来:“潮起潮落心难平,天涯何处是归心?纵使风浪千般险,只为郎君守此情……愿得此生共白头,不负相思不负卿……”
船舱中少女的那双眸子,在歌声中,似是罩上了一层水汽。
水郎悠远的歌声,在连天的雨帘中,传出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