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时笙抬眸,想起他昨日酒后醉日颓山的模样,点了点头。
长得如此好看,你说什么都好。
魏修晏见她应下,微微一笑道:“前番与杜娘子聊起佛经,杜娘子提到家中有一本梵文书籍,可否借给某一看?”
杜时笙听了,抿嘴一笑,仿若有什么趣事一般。
魏修晏不解何意。
只见杜时笙对着厨房招招手,就看见一个小男孩从厨房飞一般冲了过来。
魏修晏认出,这小男孩正是今早自己起床之时,坐在床边对自己眨巴眼睛的孩子。
想起昨日醉酒竟醉得这般彻底,幸而得杜娘子一家照料,只是……忒也丢人了!魏修晏这二十年,还未曾如此般喝过酒,他暗道,日后便是有再高兴的事,也不能再如此饮酒无度。
“姑姑,叫我何事?”小五儿盼了整一顿饭的功夫,现下,终于让他有机会与偶像近距离接触,他的语气中,尽是难掩的兴奋。
“魏郎君想借阅那本《因缘和合》,须得问你肯不肯借呀?”杜时笙笑着问小五儿。
偶像借书,别说借,便是直接给了又能如何?
小五儿如捣蒜般点着头,不迭声道:“自是肯的。”
说罢,就一路小跑去房中将这本书拿了出来,交给魏修晏。
“这本书是你的?”魏修晏眼含笑意地问小五儿。
小五儿见高山仰止的魏郎君,与自己好似友朋一样说话,顿时有些害羞,忸怩道:“不是我的,是阿娘的。阿娘说,是在安宁寺遇到的一位娘子,暂放在她这里的书。”
“哦?”
魏修晏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小五儿深目高鼻的胡人长相,心念微动,又问道:“你阿娘,现下在何处?”
谁知,小五儿听了,怯生生地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回过头来,眼圈微红,小声道:“我阿娘现下不在家中。”
杜时笙似是无意间,揽过小五儿,护在身旁,对魏修晏笑道:“魏郎君,现下家中只有我们几人。”
魏修晏见二人情状,知其背后必有不可言说的家中事,便点了点头,对小五儿和善笑道:“某多谢小郎君应允某借阅此书,改日,某定当亲自上门归还。”
小五儿听完,激动地说道:“魏郎君不必如此客气!”
经此一事,今日在书塾内,小五儿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姿态,毕竟已是与魏郎君对话之人了,怎可还做平日孩童妆?
同窗见他不住傻笑,凑过去问到:“佑和,你笑什么?”
小五儿却摆摆手,正襟危坐,严肃道:“某比之魏郎君,虽未能至,亦步亦趋。”
同窗翻了个白眼,这孩子怕是吃错药了吧?
魏府的书房内,魏修晏拿起一本已翻阅数次
的案宗誊抄本,将它用纸严严实实包裹住,唤来自己的小厮长寿,吩咐了一番。
待长寿走后,他翻开《因缘和合》,看着书中注解上隽秀的字迹,指尖竟有些微微颤抖。
这字迹他见过。
沈阿婶善绘,祖母寿辰之时,她曾送过一幅《松鹤延年图》,画中所提诗句皆为她亲笔所写。他今日将那画找出,竟与这书上的注解字迹一模一样!
他抚摸着那本书末页上,一大一小的两个“兰”字,显然,那个歪歪扭扭的兰字,必是阿蓉所写。
“这世间的因缘际会,当真会如此巧合吗?”
他喃喃自语道,想起阿耶临终那日对自己的嘱托,这许多年里,逐渐冷却的心,竟在此刻狂跳不止。
前几年,他刚入大理寺时,曾几经辗转,剥茧抽丝,查到过林阿叔一家遇难后,凌王曾私下里追查过两个胡女,说是平康坊的歌姬,但是,翻遍了平康坊,都未找到二人。
今日,这个胡人小孩对自己的阿娘讳莫如深,而他的阿娘又有沈阿婶亲手议释的书籍。这二者之间,到底是不是存在某种联系……
魏修晏在房中沉沉踱着步,忽地想到什么,停住了脚步。
现下,还是先查查杜先洵一家吧。
他叫来了钟管事,问道:“某记得,钟叔是秦州人士,家中可还有故旧在秦州?”
钟管事一怔,随即点头笑道:“老奴家中亲属,尽皆还在秦州谋生。”
魏修晏神情轻松了几分,对钟管事说道:“钟叔,烦劳你尽快收一下,替某去秦州走一遭。”
“阿郎,去秦州做什么啊?”钟管事未曾见过自家阿郎如此着急,竟有些按捺不住性子的模样。
“帮某去查一下,秦州楚氏的楚三娘和她的郎婿杜先洵。”
魏修晏看着那本《因缘和合》,眸子幽深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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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时笙这几日忙着食肆开张一事,有些劳累,这一日睡得颇早,不想,朦胧中却又做起梦来。
初夏光景,熏风南至,吹着池上的绿柳轻动,阵阵蝉鸣戛然而止。阿娘带着杜时笙和一众仆婢在院中池上的小亭中纳凉。
阿娘于亭中榻上歪着看书,云娘拿着两个大桃子逗她玩,她人小手短,够不到桃子,便急得瘪嘴。
阿娘看了,合上书笑道:“云娘,你莫再逗她,若是哭了,你可要哄好她。”
云娘听了,吐了吐舌头,将两个桃子都给了杜时笙。
杜时笙拿到桃子,心中欢喜的紧,用小手将桃子紧紧搂在怀里,口中说道:“这是阿蓉的两个襁褓。”
话音一落,阿娘手中的一杯茶水全泼了出去,她和云娘,还有一众仆婢皆笑得前仰后合。
杜时笙看着她们,心中很是疑惑,难道小时候阿娘不是这样抱着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