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沛锡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摇头说道:“大姐,这不能,我看着年纪小?”
老大姐笑着说:“你几岁?我看你连十八岁都不到。不过,有的孩子十三四岁就下乡了,也是可怜。”
说到后面,老大姐声音便低了下来。
许沛锡笑笑,提高声音说:“那大姐你可猜错了,我十二月的生日,恰巧满了十八岁。”
老大姐回嘴说:“你这十二月是公历的吧,要过了农历生日才算。”
许沛锡认真地说:“现在都3月了,农历生日也过了。”
老大姐扯了扯衣领,摇头嚷道:“你说什么,风太大了,我听不见!”
许沛锡也不没有再说一遍,势必要让她听清楚,心情颇好地想,首都人民真可爱。
他看着往后移动的水泥路,迎着风,仿佛天地颠倒,飘在了云端上。
三条车道并行的宽大马路,路边是积木般叠成的高大建筑,两只眼睛收入眼帘的车流,比整个县城的自行车都要多得多,在马路上奔驰的小汽车也不在少数。
老大姐假装听不见后,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再次问道:“小兄弟,那你这次来首都是探亲的还是干什么的?”
许沛锡自持地回答说:“我是来上学的。”
“上学的?”老大姐念了一遍,然后惊呼说道:“你是大学生吧!考上了哪个大学?考了多少分?”
无论是在哪里,年长的人都特别地爱问小辈的学业。
许沛锡努力压制住嘴角,让自己淡定些,说:“是大学生,我是来京大报道的。”
“咯吱”三轮车慢了下来,然后老大姐将腰弯得更低,咬着牙,凸着眼睛使劲蹬车。
她在料峭的春风中吼道:“京大!?你早说啊!大姐说什么也要快点将你送到!”
许沛锡听她声嘶力竭地说,连忙说道:“大姐,我不急,您慢慢来!”
“你不急,我急!哎呦,我拉了好几个月的客,也不是没有拉过大学生,京大的,小兄弟你是头一个!”
在老大姐的吼声和感叹声中,京大很快到了。
老大姐“噌地”下车,一手拉着许沛锡下车,一手拿着他的行李。
拍拍他的胳膊,朝着前面的朱红色大门,朗声说道:“小兄弟,这就是京大!你到了!来握个手!”
许沛锡都来不及看校门一眼,就被老大姐拉着握手。
他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的手都要甩掉了。
老大姐晃了几分钟许沛锡的手,接着一撒开,就翻身上车,豪爽地说:“小兄弟,这车钱我就不收你的了,就当咱俩有缘分!”
“这可不行。”看老大姐都要踩着车子跑了,许沛锡急忙从口袋里掏出车钱,塞到她裤兜里。
老大姐点头说:“那行吧,这车钱我收了,大姐家里也不富裕,要不然不会大冷天出来蹬车,给!这两个猪肉白菜包子,大姐自个做的,留给你吃!学校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你找个楼房,将包子放在暖气片上面,热一热。小兄弟,大姐走了,有缘再见!”
许沛锡拿着两个大包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转身,目光专注地看着黄色琉璃瓦,宫廷式样的校门。
另一边老大姐一路风驰电掣地回了家,一进大杂院,邻居老太太边疑惑问:“阿秀,怎么回来了?今天生意不好?”
老大姐哈哈一笑,说道:“不是大娘,今天生意好极了,非常好!”
接着她等不及地一撩自家的门帘,将炕上坐着的孩子一把抱过来,将手塞进她手里,“来来!乖闺女!握个手,沾沾文曲星的福气!”
老大姐自觉地将手上的福气全传给闺女后,然后掏出红纸来,去了隔壁东屋,找那个教书匠,用毛笔写了四个大字:状元花车,又风风火火地出来门,为生活奔波。
首都火车站还是人来人往,站前广场上,一群人围城一个圈,圈子的中心站着的人赫然是老大姐,还有她那辆三轮车。
人们将自家的孩子往车上推,唯恐坐不上这状元花车。
老大姐扯着嗓子喊道:“别急,一个个来来!你到哪?”
等候的人不耐烦地吼道:“这要轮到什么时候!?不如大姐你别走了,就在这地,拉着孩子来回转两圈吧!”
其他人眼睛一亮,纷纷同意,“就这么办!今天说什么也得让我家小宝坐上这拉过京大状元的三轮!”
……
一辆锃亮仿佛被打了一层蜡的黑色小轿车驶入京大家属院。
申明瑚第一个走下车门,嘴里咕哝着,“爸妈,我都说不用你们送我,我自己一个能行,不就打扫床位嘛。”
申云骊长叹一声,“哎呀乖女儿,你第一次上大学,爸爸妈妈说什么也要来送你。”
申明瑚“切”了一声,扯了扯身上的黑色大衣,“京大你们不知道送我过来过多少回了,有什么新鲜的?”
申明瑚学书法、学绘画都是在京大教师楼里学的。
申云骊一边走上前去给申明瑚整理衣服,一边回头冲乔向平问道:“行李都拿齐了吗?”
乔向平提了提两只手的行李,回答说:“都齐了,嘿,你别说猎猎小姨寄回来的行李箱就是好使,装的东西多,拎着又方便。”
申明瑚有个在欧洲公派工作的小姨,她非常疼爱申明瑚,隔三差五地给申明瑚寄来国际包裹。
听说申明瑚要考高考,上大学后,更是开心的不得了,给外甥女寄来了一连串的礼物,申明瑚连考场都没进,礼物就到了。
“那赶紧走吧,晚了,万一女儿的好床位被人占了。”申云骊赶紧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