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疼得哆嗦,艰难撑起汗湿的眼睫,摇晃的视野中有姜敏关切的脸庞,便如逆旅中人终于看见故乡灯火,抬手叫,“陛下——”
却没发出声音。
姜敏握住,只一触便觉掌中男人的身体干燥枯涩,体温高得惊人。尚不及言语便觉肩上一沉,男人竟爬起来,扑在她身上。这么一个动作气力用尽,烧得绵软的身体贴着她,他说不出话,喉间格格有声,像在张惶叫喊,却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姜敏拢住男人滚烫的肩臂,安抚道,“你要说什么?你已经是秦王了,永不会离开我——从今以后,你永不会一个人。”
男人摇头,只是凶狠地掐着她,他想要说话,张口却是哑然。
姜敏道,“你想问什么?董献?”
怀中人瞬间身体僵直——
果然。
“一个案子里的人物,忘了吧。”姜敏想一想,“你再把他记在心里,说不得我便当真纳了他做侍君。”
男人掐着她,指尖用力到打颤,指甲深陷在她臂间,这个瞬间他像是要掐死她。
“你已经是秦王了。”姜敏忍着疼,笑道,“甚么人都记在心里,秦王殿下难道不累么?”
男人想说话,想反驳,仓皇间却只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嗬嗬的喉音,畜类一样。他被汹涌而上的羞耻和委屈完全淹没,却不能分辩,只能张着口,不顾形象地,崩溃地痛哭起来,直哭到身体绵软指尖乏力,终于阖上眼,放任自己完全陷入黑暗的泥沼。
姜敏一直拢着他,搭着他的指尖觉出潮湿的汗意,便扣住脖颈将他分开,男人耷着脑袋,沉在她掌间,没有意识的身体仍在不时不自禁地干噎。姜敏仔细打量他,面上满是狼藉的泪痕看不出什么,白皙细瘦的脖颈却分明漫着一层汗意。
姜敏抬手贴住男人前额,转头急叫,“你来看他——是不是降下来了。”
孙勿打从他二人说话便避在一旁,闻言走近,骈二指贴在男人颈畔诊过,又翻起眼皮查看,“是……在发汗了。”他放下心,又忍不住吐槽,“早说过殿下是药浸透了的身子,医药用处有限,全是心里的病——陛下早点来,臣也不必胡乱忙碌这半日。”
“胡说甚么。必是你用针见效了。”姜敏问,“还用针么?”
“殿下已在退热了,还用什么针?”孙勿道,“无事了,静养吧。”自收拾家伙事儿走了。
男人仰面倚在姜敏怀里,片时便似水里捞出来一样,过高的体温骤然消退,男人瑟瑟地缩着,不时寒战。姜敏用锦被裹着他,一只手柔和地拢着他发颤的指尖。
男人渐渐安静,陷入沉眠。姜敏放下心,倦意上涌,倾身躺下,就着相拥的姿态,同他一处睡过去。
醒转时深暗的天幕悬着漫天星子。男人醒着,睁着眼,一瞬不瞬盯着窗外。
“明日你去西暖阁。”
男人一惊,慢慢转头。
“西暖阁有一面墙的圆窗,卧在窗下,漫天星子在咫尺之遥,便如置身九天行宫,是你喜欢的。”姜敏盯着他,“不记得了?”
男人张口,喉间挤出破碎的一声,“我——”
“罢了,你别说话。”姜敏抬手搭在他颈上制止,便在细瘦的颈项处摩挲,“我待你如何瞎子都瞧出来,一个不知哪里的外人能把你激成这样,说出去要笑死人的。”
男人咬牙,面上露出羞愤之色,“什么……外人?”
“就是一个案子里的人,如今却不能告诉你。”姜敏指尖虚虚地扣着他,笑道,“我说了,你再记在心里,我便当真纳了他。到那时,秦王殿下莫后悔便是。”说完翻转身,“睡觉。”
闭着眼等一时,果然身畔男人依附过来,前额抵着她的脊背,“不……不能纳……他……”
姜敏忍着笑,“等你大安了,玉契应也到了……咱们便行大礼。大礼过去你就是王君,总不该再胡思乱想了。”
“玉……契……是什……么?”
“殿下养病吧,不敢劳殿下操心。”姜敏闭着眼睛笑,“时候就知道。”
第68章 为何聘臣
犹是夜深时分,姜敏说完便睡过去,半梦半醒中听见身畔隐约窸窣,“怎么不睡?”
像是害怕吵到她一样,内殿立时销声,瞬间静下来。姜敏倒操心起来,翻转回来——男人蜷着,贴在她身畔,二人之间刻意隔出小半个手掌身位。
姜敏问,“做甚?”
“想……挨着陛下。”男人道,“又怕吵着陛下。”他烧热退去,恢复一点,虽然仍沙哑,总算能说话了。
窸窣声原来他自己一个人纠结时闹出来。姜敏侧身,支着头颅看他——半敞的衣衫下男人的身体瘦得可怜,一眼掠过空荡荡的,像是一片虚弱的浮影,吹口气能散了。乌黑漂亮的眸子却是尤其充盈的,充盈地盛满了她自己的模样。
姜敏只觉自己应是入了魔怔,只看着他便觉酸楚,“怎不唤我?”
男人难堪地动一下,“陛下睡了。我只是……”喘一口气才道,“一个人艰难得很……”他说着话,指尖颤动,想要碰她,又压抑地掐在褥间,“陛下离我近些吧……”
姜敏抬手,掌心搭在他肩上。男人被她一触便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喃喃道,“陛下……再近些……”
姜敏握住肩际将他拉近。男人掩入她怀中,面庞完全陷在她颈畔,“我一个人……是不成的……”
他们分明只有方寸的距离,只缺一个拥抱,这人便是这般伶仃模样——姜敏叹气,“你这样……当日在陵水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