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臂勾缠上来,用力挽在她颈后。他闭着眼,放任自己完全陷在亲吻的欢愉中,神魂俱失的模样。
姜敏骂一声,“酒鬼。”便双手下移,张臂拢住男人细瘦的腰。男人就势起身,跪坐着依在姜敏身前,脖颈前伸,偏着头,辗转地碾着她的唇。
“我想你……陛下……”男人齿间略松,定定盯着她,“想你……你带着我……带着我……”不等回应又依附上去,仍旧痴迷地碾着她。
姜敏原是笔直坐着的,渐渐被他推得抵住车壁。她被他如此勾缠,最后一点残余的恼怒烟消云散。掌间男人的身体细而瘦,薄得可怜,发散的酒意把他熏得滚烫——他没有神志,只是闭着眼,本能地,左右辗转地,不住地,亲吻着他想念的人——
男人此时不似人类,更似甚么山中精怪。暗夜中独自散发着勾人的诱惑,引着她向他靠近。
姜敏在他的亲吻中闭目,黑暗中分明又一次看见那幅“神卷”——妖物青黑凌厉的扭曲的身体,男人雪白秀丽一如神侍的脸庞。柔和低垂的眼睫,像浸透了雨水,沉重的花枝。美丽与丑陋一同到了极致,刺得她双目生疼。
姜敏心软如绵,放松身体,任由他折腾。只双臂仍然拢在他腰上,不叫他沉跌下去。男人闹一时,渐渐酒意上涌,不能支撑,倾身伏在她肩上,“陛下。”又叫,“陛下。”
姜敏心事重重,一直清醒非常,闻言拥着他道,“累了睡吧,别闹了。”
男人的意识正在飞速苏醒,身体却完全被酒意浸染,不受控制,手臂坠在身畔。他只偏着头,软弱地搭在姜敏肩上,失神道,“臣今日……逾矩了。”
姜敏今日从他口中听见这两个字,实在忍不住,“你还知道逾矩呢?”
男人“嗯”一声,“陛下容着臣,臣心里都知道。臣总是听陛下的——陛下既喜欢他……让……让他进宫便是。”说着艰难地喘一口气,“陛下只不能不要我。”又道,“容我见一见……必是——极好看的。”
姜敏搭在男人单薄的脊背上,感觉他在隐隐发抖——应是酒意发散后的寒冷,扯斗篷将他裹着,“晚了。已经打发去伊州——此时只怕都出京了。”
男人怔住,车辇内寂静下来,只车轮碾着御街的辘辘声变得分明。就在姜敏以为他终于睡过去时,男人道,“陛下竟不喜欢他么?”
“殿下好歹有点良心。”姜敏道,“我若喜欢他,你怎能在此?”
男人沉默,半日难堪道,“是我钻牛角尖了……可是我控制不了……”语意间渐渐含了哽咽,“陛下……是我不好,可我控制不了。陛下总瞒我,我什么都想过,连千刀万剐的事都想过……我控制不了……”
“什么千刀万剐的事?”
男人埋在她颈畔,咬着牙道,“杀了他……杀了我……不中用的东西……不成器的东西……一无是处的东西,都杀了罢了——”
姜敏点头,“殿下必是想连我一同杀了。”
男人居然没有反驳。
姜敏道,“殿下今日咬也咬了,掐也掐了,只可惜功败垂成——下回若打算弑君,好歹带个兵器。”
男人一言不发。
姜敏便知自己猜对,越发变着法子挤兑他,“怪道殿下怎么也不肯入西堤,揣着弑君大罪,莫连累人家诛九族吧。”
男人难堪到极处,心灰意冷地闭目,“我是疯了——陛下什么都知道了,杀了我吧。”
“又来惺惺作态。”姜敏道,“殿下必是心里知道我舍不得,才敢这么说。”说话间扣住男人下颔,将他扳过来,侧首亲一下,“人都走了,莫闹了——我寻他是有个同你有关的案子,才瞒着你,再闹我当真要恼了。”
男人尚不及羞惭,“我?什么案子?”惊慌起来,“虞岭臣还做了什么?”
他叫喊着想要坐直,醉透了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往侧边重重摔去。姜敏拉住,男人旋身沉在她臂间,双目大睁,眼珠震颤,末日降临一样盯着她。
他的反应远出姜敏意外。姜敏忍不住,“怪道的总说我瞒着你,原来竟是你在瞒我?”
二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对,男人数度张口,却是无言。姜敏见他惊慌失措又觉可怜,隐秘地叹气,“罢了,你是累了,改日再说。”
“虞岭臣借着我的名头,占人田土,拿人钱财,险些逼出人命……折子连内阁都不敢递……”男人说着,抬手掩面,无措地叫起来,“我有什么用……我凭什么做秦王……不中用的东西……一无是处……”
姜敏恍然,“所以你去辅察司狱提人,遇上董献了?”
男人沉闷地点头。
“人提到么?”姜敏不等他回答道,“内阁去辅政院是大忌讳,必是没提到。”自己在内狱审问无色,虞青臣到辅察司提不到人,只瞧见守在外头的董献,回宫又没见着自己——怪道的酒醉发疯。
“你以为我瞒着你在查虞岭臣呢?”姜敏了然,“我要查他随便打发个人便是,用得着我去查?你那不争气的兄弟值得我走一回辅察司狱?”便道,“你记忆不全,没法子,我去查莲台。”
男人瞬间僵滞。姜敏抬手搭在他肩上,柔和地抚弄,“虞岭臣的事易办,不值得你生气——倒是当日莲台,你还记得多少?”
“废帝恼怒,将我锁在莲台——若非陛下救我,我险些就冻死了。”
“应是这样——”姜敏含糊带过,“你自己还记得些什么?”
“冷……”男人说着,哆嗦起来,怔怔道,“结冰了,很多冰……铁链子……走不了。”他极用力地贴着她,“废帝已经死了,陛下还查莲台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