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坚同林奔是燕王府同僚,恐他生事,走去劝道,“陛下只说暂时不许你动,又没说你以后也不动——你急什么?等打退辛简氏再说。”
林奔咬牙半日,“道理如何不懂——只是这口恶气要如何忍耐?”
徐坚想一想,贴在他耳畔说了一段话。林奔双目大睁,“将军必是哄我。”
“我哄你做什么?”徐坚四顾一回,悄声道,“燕王府诸将留守中京的只有你一个了。中京城是什么地方,陛下交给你维持——还不懂?”
林奔面上一红,半日没挤出一个字,一顿足走了。
赵仲德一直留意这边动静,见状过来,刻意说一句,“如此相王遴选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徐坚道,“赵相这是过于操心了——相王第一要紧主领辅政院。如今有才能主领辅政院的人有几个?选不选的——还不是只有他?”
赵仲德是三朝元老,虽然在废帝朝上,却没人敢说他是废帝旧臣——但他也确实也同皇帝发迹的燕王府不大熟络。徐坚这句话其实已经同他交底,赵仲德实在不敢相信,“是谁?”
徐坚笑道,“同陛下年貌相仿的,深得陛下信赖的,年纪轻轻又身居高位的,还得有能耐掌辅政院的——赵相当真不知吗?”说着哈哈大笑,便自走了。
吏部尚书赵举走过来,“侄儿等叔父许久,叔父竟然还在这里,回吧。”
赵仲德问,“徐坚方才说——相王第一要紧陛下宠信,选不选的只有他一个——徐坚说的是谁?”
“燕王府的事侄儿所知不多——”赵举摇头,“如今失宠的虽然不多,年轻又得陛下宠信的重臣可不是一个二个——难猜。”
赵仲德点头,“御林军的薛焱,勤山道的许必,李家那个李徙——”久久叹一口气,“还有林奔。”
赵举沉默。
叔侄二人拾级而下,默默走一时。赵仲德忽道,“你说失宠的不多——有谁失宠了吗?”
赵举一直等走下御阶,四顾无人才道,“叔父想必认识废帝用的那个虞青臣?”
赵仲德点头,“废帝旧臣里唯一一个未入廷狱审过便遣往六部任职的——怎能不认识?前回不知是谁撺掇着闹的山匪袭府,就是冲他去的。”
“是他。”赵举一路走一路小声道,“虞青臣不知如何惹恼陛下,户部的官职已免了。”
“怎不见谕令?”
“陛下口谕。”赵举道,“因为还不知如何处置,鸣台倒不好急急拟诏,就这么暂且悬着——虞青臣已经多日不来上职了。”
赵仲德回忆前回陛见情形,怎么也不像失宠,“虞青臣吃着废帝的俸禄,做着谋害陛下的事,陛下入京问都不问便派往六部任职——已是盛宠。他如今没有过错,怎的突然免职,难道陛下竟然嫌弃他被山匪袭府吗?”
“不像。”
叔侄二人百般猜测,慢慢去了。
姜敏回来时徐萃正等在凤台殿外,望眼欲穿地等,看见皇帝紧赶着迎上去,“陛下忙碌一日好生辛苦。”
姜敏不答,入内殿便见男人歪在枕上,黑长的发散着,偏着头,眉目舒展沉沉睡着。姜敏盯着他看一时,“睡了一日?”
“过午时分醒过来一忽儿。”徐萃回道,“醒来便问陛下何在。奴婢只得说——”她谨慎地看皇帝,“只得说先……前头陛下召见。”
姜敏沉默半日,“朕明日往京郊大营,你带着魏钟看好内御城——眼下非常时期,有行迹可疑的一律押下。”
皇帝登基日浅,宫人只近宫十三台仔细筛过一回,远宫十三台还不曾清点,难免有隐患。徐萃心中一动,“又有战事吗?”
第11章 惺惺作态
姜敏点头。
徐萃跟着皇帝从燕王府过来的,久经风浪,淡定道,“陛下放心,有奴婢和魏钟在,内御城万无一失。”
“孙勿到了吗?”
“传了信——再三日。”
姜敏便解斗篷,“让他给虞青臣看病——行了,安置吧。”
徐萃看一眼被病人占着的御榻,踌躇道,“奴婢送虞大人回西暖阁——”
“不必麻烦。”姜敏掷去外裳,“朕明日去京郊大营,今夜在碧纱橱将就一夜,让他在这——省得夜半吵闹。命鸣台拟诏,虞青臣着任昭文馆学士,下月赴任——都出去吧。”她一路走一路说话,自去后头洗浴——连日军务只夜间有空,被迫改了晨间洗浴的习惯。
等姜敏洗浴出来时,徐萃已经把碧纱橱收拾妥当,另外铺了熏得香暖的枕褥。因为将就病人烧了地龙,姜敏怕热,便只悬了幅轻纱薄帐。姜敏瞟一眼便转过帷幕,抬头见虞青臣竟醒着,一个人坐着出神。
姜敏不留意,“徐萃特意给你煮的粥,既醒了,把粥吃完再睡。”自己坐在妆台前擦拭头发。
殿中悄寂无声。
姜敏许久才觉出异样,转头见男人竟然自己下榻,悄无声息地跪在御榻边的黑漆漆的清砖地上。
姜敏一滞,“虞暨?”
“陛下。”虞青臣伏身跪倒,“臣病中失态,竟不知高卧于御榻——求陛下置臣死罪。”
姜敏原以为自己走前这人必定是糊涂的,没想这么快就清醒,难免生出尴尬,但她久居高位,片刻恢复如常,“你也不是第一次睡我的床了,要杀早杀过十七八回,如今来说什么死罪——惺惺作态,好有意思吗?”
虞青臣羞耻难当,“臣万死。”
“废话少说。宫禁已落,你就在此处将就一夜。”姜敏仍然坐着擦拭头发,她的头发极长,这个姿势几乎就坠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