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翻身坐起来,“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虞青臣一口顶回去,“陛下如此冷落臣,臣生无所恋,不如一死。”
姜敏不肯再理,便叫,“来人。”
内殿门开,守夜内侍进来垂手侍立。姜敏飞速道,“去传旨——虞青臣藐视朝廷不配为学士,着任昭文馆校书郎,三等校书郎。”
大学士的旨意已经送出去,这一晚上还没过完就变成校书郎,还是三等——皇帝当真生气了。
虞青臣还在叫,“陛下何不杀臣?”
“你要抗旨?”
“臣无治文事之能,往昭文馆不过是虚耗朝廷米粮,臣不去——”
“虞暨!”
虞青臣一个哆嗦,果然不再出声,耷拉着肩膀,失魂落魄跌坐在清砖地上,像一只丧家之犬。姜敏慢慢平定心绪,又向男人伸一只手,“过来。”
虞青臣原不想应,身体却如有自己的意识,依附过去,面颊贴住皇帝掌心。姜敏感觉掌下男人的身体抖个不住,“闹够了吗?”
虞青臣埋着头,心里隐藏的恶兽降临一样巨大的惊恐变作委屈和无措。他想要再去求她,却开不了口,嘴唇不受控制地抽动。
“你要听我的。”
虞青臣在皇帝掌中用力摇头。
“你去昭文馆,养好身体以后再说。”
“我不去……来不及了……陛下,再耽搁下去,什么都来不及。”虞青臣咬着牙不肯答应,“我这样还有什么可养的?到死也就是这样,好不了——我难道一事无成等到死吗?”
姜敏一手掀开,“来人,带他回去。”
虞青臣失去依恃,便摔在地上。内侍走上前拉他起来,“大人,随奴——”
“别碰我——”虞青臣厉声质问,“陛下如此厌弃臣,臣活着还有什么用?”
姜敏便骂内侍,“还不拖出去?”
内侍挨了骂,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拉住,“求大人听奴才一句劝,先回吧。”
虞青臣还要说话,内侍见皇帝面色不善,忙一把掩住,强行拖出去。殿外值夜的侍卫内官无不好奇地悄悄打量这位半夜被皇帝赶出来的朝廷重臣。
徐萃闻讯赶来便见衣衫不整的虞大人委顿在地,一众人等虽然身在上值,眼睛却不住往这边瞟着看热闹。徐萃便骂,“不好生当差都在看什么?”
众人紧赶着调转视线。
“今日事,叫我在外间听见一个字,活剥了你们。”徐萃训完忙提着斗篷将他仔细裹紧,“这是怎么了?”
虞青臣不答,爬起来便往外走——他甚至连鞋都没有。徐萃用力拖住,“奴婢传了轿——大人且等等。”
虞青臣一把推开她。徐萃站直,便见男人消瘦的身体摇摇晃晃走远,没入内御城无边黑暗。
第12章 耀军
这一日曲州一众官员从日出等到日落,正等得颈子都抻长了时,驿路尽头总算有烟尘扬起。不一时一骑飞速过来,“肃静——预备迎驾。”
曲州牧许迎春疾走数步停在众人之前,垂手侍立一顿饭工夫,车马徐徐而至。当先一匹高头白马,马上骑着红衣黑甲青年将军。许迎春认识他——羽林军都督薛焱。
薛焱停在他跟前,“你是曲州牧?”
“正是。”许迎春道,“曲州牧许迎春率曲州众官在此恭迎圣驾。”
薛焱不答,只一提缰绳,拨转马头,招一招手——身后数十骑便往两边分开,当间黑衣青甲一人乘一匹通体黢黑的骏马出来。许迎春好歹是陛见过的,扑地便跪,“臣许迎春,恭请陛下圣安。”
姜敏居高临下看着他,“辛简硅到哪里了?”
“方才探马来报,辛简硅前军五千已至福平,在福平小郡驻扎,大军在后,想在等待汇合后扑向曲州——若快些,后日近午应至。”
“曲州驻军整顿如何?”
“回陛下,司军王愢不懈努力,已于今晨整军集合。”他不等皇帝相问又道,“曲州原有驻军三千,又召左近范州、平州、明州,棠州四地驻军,共计一万一千三百众。”
“兵械如何?”
“五州库不过八千军装备,中京兵部已经整车运来,臣探问行程,今夜必至。”
姜敏点头,“赵举同朕举荐你,说你见事明白,是难得的能臣,今日一见果然不同一般。”
许迎春激动得直哆嗦,“敌虏来犯,臣为天下,必当竭尽全力。”又道,“前头郊亭备了薄酒与陛下洗尘,陛下吃一盅再入城?”
“军务要紧。”姜敏道,“即刻起曲、范二州驻军连同燕骑军由骠骑将军崔喜领军,平、明、棠三州连同御林军由御林军都督薛焱领军——你二人听朕号令。”
众人齐声答允。姜敏转向二人,“去——崔喜居左,薛焱居右,按策布防。”
二人拱手应命,“是。”掉转马头领军驰远。
姜敏道,“你带路。”
许迎春翻身上马,陪在皇帝身侧入城。入城便见家家户户屋舍洞开俱各忙碌。姜敏秘密来曲州,除了朝中重臣,外臣无人知晓,众人不知马上是皇帝,也无人理会。
姜敏看一时,“是你命城中百姓准备物资的?”
“是。”许迎春道,“辛简硅来势汹汹,曲水乃中京第一城防,臣绝无叫曲州破城的可能,臣命城中百姓早预备吃食用物,以备万一围城鏖战。”
“物资何来?”
“曲州库原就物产丰沛,各州又有援助,户部亦有调拨。”
姜敏故意问,“你此番筹备,可堪多久围城?”
“回陛下——至少半年。”
姜敏忍不住笑,“不会叫你被困半年,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