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自登基马屁早听得疲了,全作耳旁风一掠即过,“虞青臣在哪个楼子?”
“千秀万春楼。”
姜敏止步,“钱杏儿回来了?”
“是。”徐萃道,“奴婢方才打听了,今日是钱杏儿重回千秀万春楼的开堂大舞,要不然虞岭臣能急得那样——不顾死活拉虞郎中赶过去。”
姜敏冷笑,“若自己不乐意,谁能拉得动他?”
“毕竟血脉之亲。”徐萃观察皇帝脸色,小心翼翼道,“全然不管说不过去。”
姜敏不答,三人便投千秀万春楼t去。果然隔很远便听见丝竹声——千秀万春楼以歌舞乐伎闻名,如此即便是白日仍然宾客盈门,喝彩声如潮奔泉涌。徐萃唯恐挤着皇帝,命魏钟原地陪伴皇帝,自己先进去布置雅间理清通路,安排妥当才出来引姜敏入内。
三人直上二楼,魏钟留在雅间门外护卫。姜敏走到窗边探身,千秀万春楼是个四方楼子,楼中心天井花园里堆锦积秀搭出一个高高的戏台,两侧设着丝竹班子,下头是看客座席。戏台中心一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正随着胡琴和急促的鼓点旋转起舞。女子没有穿鞋也不着袜,雪白一点足尖轻巧移动,身姿轻盈一如飘絮,又如神女踏渡天河,浑不似人间气象。
姜敏脱口赞,“好舞技。”
徐萃正忙着布置茶点,“钱杏儿是中京第一歌舞伎,诨号艳姬,这一年躲着不肯露面,必定沉淀苦修的,再回来果然不同寻常。”
这边话音方落,外间鼓点立停,女子一个定势,慢慢仰起脸——朱红的薄纱从女子面上缓缓坠落,一直被轻纱遮蔽的面容呈于众人之前,便见女子肤如凝脂,目似点漆,因为乌发高束,婉转曼妙的一片肩臂大大方方示与众人,白玉凝脂一样的皮肤上用丹朱绘着大朵盛放的牡丹——
雪肤朱花,堪称绝色。
戏台下一众人等还在沉溺在歌舞音律的目炫神迷中,哪里经得起如此直白的美貌冲击?便情不自禁发出一片不知是喜是悲又或是迷醉的叹息。
徐萃走过来,奉茶给姜敏,“今日牡丹一舞,明日必定门庭若市——不愧艳姬,出手不凡。”
“还需明日么?”姜敏看一眼底下乌压压的人头,“这还没入夜呢,此处便如此热闹,今日之后,只怕千秀万春楼门槛都要踏破。”
一语未毕,高台下一个男人的声音叫道,“久闻绿腰才是艳姬的看家本事,今日如何不见?”
第3章 故意
便见一个穿杏黄织锦圆领袍,腰束白玉蹀躞带的青年男子越众而出,“今日既然是艳姬重回千秀万春楼的开堂乐舞,不拿出看家的本事如何说得过去?又如何对得起我等不远路程特意赶来?”
姜敏看见,“此人怎的看着眼熟?”
徐萃打量一时,“这是陇西李氏的长公子李越,李氏族人长居关外,陛下见得少,难免不认识他。”
“他进京做甚?”
“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徐萃迟疑道,“说不得就是为着辅政院遴选进京的。”
“辅政院?”姜敏无语,“他?”
“陛下自是瞧不上他。”徐萃忍住笑,“自来辅政院遴选论才论德,只要未曾婚配都使得,各大世家但有好子弟,没有不来的——话虽这么说,百里挑一,选谁还不是由着陛下的心意?”她说了半日见皇帝脸色仍然不佳,又道,“这李越入京倒未必为自己遴选,应是陪着他家三公子来。”
姜敏皱眉,“又是哪一个?”
“李徙。”徐萃道,“去岁辛简氏趁中原内乱,携部袭扰玉岭关,其时镇守内乱,诸门世家为守家财都安居不出,唯独三公子一人带府丁固守玉岭关一月,一直等到榆州援兵到来,才未叫玉岭关破。”
“是他……朕知道。”姜敏点头,“榆州城守备写的述功折子洋洋洒洒数千字,听闻守城之战精彩至极,连说书也比不上他……听闻李徙初初二十有余,当真少年英雄——”
话音未落,底下一片声吵嚷。李越竟已走到高台之上,众人正是意犹未尽时候,看见有人出头便齐齐鼓噪,一同吵嚷着要艳姬再来一曲绿腰,一时间沸反盈天,吵闹不堪。
便有一名肥胖的妇人从里头出来,阻在艳姬身前。妇人满面是笑,殷勤道,“今日是艳姬重回楼里开堂舞——大喜的日子,故尔诸位贵客的入楼金都不曾收。咱家毕竟是生意人,若是连绿腰都白白送与诸位,叫小妇人如何糊口?好歹留些想头,明日再来,容让小妇人赚些盘缠?”
原来今天不要钱——难怪大白天来这许多人。
人群嘈杂一时,便有人问,“如此何时才能得见绿腰?”
“明日,明日晚间,仍在此处,诸位贵客赏脸过来,我们艳姬主堂,拿出看家本事与诸位舞至天明尽兴。”那妇人打一个哈哈,又团团拜一圈,“容我们姑娘先去歇一歇,楼里另安排了耍百戏和口技,便连幻术也有,贵客们安坐吃茶,慢慢取乐。”说完推着钱杏儿往里去。
“且站着——”李越阻拦道,“择日不如撞日,大爷我难得来一次,如何等得到明晚?你这妇人想要银钱,容易——大爷有的是。”便从袖中摸一只铮亮的银锭子,“可足够?”
妇人目中精光一闪,又飞速敛,“贵客明晚再来不好吗?”
“不好。”那男子微一抬头,倨然道,“就是今日,就是现时——大爷我要看绿腰。”手臂一展将那银锭一掷,银锭子落在地上,又骨碌碌滚到妇人足边。
妇人渴望地看一眼,咽一口干沫,试探地询问钱杏儿,“姑娘不如再来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