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兄。”江落梅略微诧异,倒是平静得很快,向辛湄介绍,“这位是新科进士周平。”
周平多看了辛湄一眼,凭借上次在琼林苑的印象,斗胆问:“这位……莫非是长公主殿下?”
辛湄不言,威仪摄人。江落梅答道:“正是。”
周平嘴里顿时快能塞下一颗鸭蛋。早便听闻大名鼎鼎的长公主属意江落梅,圣上差点赐婚,原以为是谣传,今日一见,方知江落梅果然是高枝在手。他压下心头惊诧,赶紧行礼:“新科进士周平,参见殿下!”
辛湄免礼,道:“本宫今日便装出行,你不必多礼。既然都是新科进士,两位在此处遇见,想来有话要叙,本宫便不叨扰了。”
两人皆是一愣,不明白辛湄缘何要走,周平不过是来打个招呼。莫非是被人撞见她与旁的男人走在一块,令其不快了?
江落梅看向辛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与失落。辛湄看回他,微笑道:“江相公,本宫在大雄宝殿等你。”
江落梅按下疑惑,颔首应是。
“江兄,我是不是打搅你的好事了?”周平呆看着辛湄离开的背影,犹自惶惑。
“没有的事,周兄不必多心。”江落梅安慰他,循着辛湄离开的方向往前一望,压在心底的疑惑骤然炸开。
辛湄走进佛殿外的走廊,拿起摊铺上的一把青铜匕首。身旁有人也在看宝,身形很高大,穿一身玄黑衣袍,小臂束着臂鞲,气压很低,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警告。
辛湄浑然不觉,放下青铜匕首,抬头看他,佯装惊讶:“好巧,谢将军也在呀。”
第9章
“我没有玩过你。”
谢不渝翻看着手里锈迹斑驳的箭镞,没抬眼,整个人阴森森的,像从古墓里挖出来的俑人。
辛湄拿走他手里的箭镞,打量道:“这是什么?一支生锈的箭镞,也算是古董吗?”
谢不渝在她手指碰来的一瞬间撤手,人也差点往旁边躲,是回避乃至于抗拒的反应。辛湄看见了,唇角勾起苦笑,掐着箭镞,指尖快被戳破。
“长公主殿下?好巧,竟然是您!”孔屏伸着个脑袋从另一头冒出来,眉飞目舞。
辛湄松开箭镞,平静地道:“是呀,今日大相国寺有集市,我来逛一逛。”
“早便听闻大相国寺的盛名,我缠了二哥好久,他才肯带我来。”孔屏惯来与人熟得快,挤开谢不渝要走过来,没挤动,便仍是伸着脖颈说话。
辛湄与他聊了几句,才道:“我有话想跟谢将军单独聊聊,能否麻烦孔校尉行个方便?”
孔屏微怔,旋即看向谢不渝,莫非是要为上次搭救一事道谢?那他也是恩公之一,何故要避开?
“我……”
“孔校尉,有劳了。”辛湄的语气冷下来。
孔屏再傻也听出来是在下逐客令,抿住嘴唇,讪讪走开了。
“没完了?”
谢不渝像是醒了过来,从俑人变成了真人,眉睫底下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是生气时惯有的样子。
这一点倒是没变。
“什么?”辛湄仿佛没听懂,抬头看他。
“同样的伎俩用一次管用,往后就不一定了。”
辛湄知道他看见了。以前与他闹别扭的时候,她故意跟旁人走近,刻意叫他看见,他便不能再拿乔。譬如“撩拨”他多日却没有“名分”那次,她与萧雁心一块逛街,他看见了,果然打翻醋坛,前来低头。
他器量小,占有欲强,放在以前,这一招是很管用的。
“是啊,以前你会很生气,但是现在,你好像不在意了。”辛湄自嘲一笑。
谢不渝没接话。
辛湄看一眼江落梅离开的方向,笑着问:“你看见他了吗?京城里的人都说他长得跟你很像,可是我看不出来哪里相像。要是这世上真有另一个你就好了。”
谢不渝没往那边看,信手拿起半块破裂的铜镜,漫声道:“一个没玩够,还想玩俩?”
辛湄看回他,认真道:“我没有玩过你。”
谢不渝讥诮一笑。
辛湄解释:“当年负你,属实情非得已。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谢不渝:“不愿。”
辛湄沉默。
谢不渝扔掉手里的半块铜镜,转身便走。辛湄听见破镜落在摊铺上的声音,“哐”一声,惊心动魄。
孔屏躲在三丈开外,耳朵竖着,眼看谢不渝朝这边走来,赶紧迎去,顺势瞧了辛湄一眼,很是意外。
“二哥,长公主跟你聊什么呢?那么机密?”孔屏的好奇心快从喉咙里飞出来了。
“别瞎打听。”
孔屏更想打听,频频回头看,皱眉道:“二哥,我怎么感觉……长公主看着很伤心啊。”
谢不渝脸色
隐忍,手在腿侧攥成拳头,偏是一言不发,漠然走了。
*
大相国寺里的方丈名叫“镜观”,年事已高,如今已不大管理寺里庶务,每日除开带领众僧研读经文以外,便是守在大雄宝殿里,为来往香客答疑解惑。
谢不渝今日领着孔屏前来,除逛一逛寺里的集会,也是为见一见他。
九岁那年,谢不渝贪玩犯错,被父亲谢渊追着满城打,阴差阳错躲进大相国寺里的大雄宝殿,遇见了跪在佛像前诵经的镜观。
“有人要追杀我,佛祖管吗?”
镜观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缓缓道:“管。”
“那快来管呀!”外面已传来喧哗声,他急得火烧眉毛。
镜观笑一笑,袖袍被他拽得快变形,无奈起身,拉着他小手走去释迦牟尼坐像后方,抱起他往佛像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