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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来(29)

作者:水怀珠 阅读记录

辛湄坐起来,伸手揉发麻的右臂,走向亭外。

江落梅起身见礼,辛湄没看他,径自朝画上看——湖波潋滟,花光柳影,一座丹碧瓦朱甍、楹刻桷的六角亭耸立于眼前,繁丽之美,令人惊叹。

只是……

“人呢?!”辛湄板脸,盯着空无一人的亭内。

江落梅道:“草民不会画人。”

辛湄瞪向他,难以置信。合着她在里面侧卧大半个时辰,腰酸手麻,眼皮打架,嘴角抽筋,换来的就是那一抹空白吗?!

辛湄气极反笑:“江相公不会以为用这样拙劣的方式,就会显出自己与众不同,叫本宫另眼相看吧?”

辛湄至今记得果儿说他“欲擒故纵”的推论。

江落梅眼睫微动,诚恳道:“殿下误会了。我的确不会画人。”

“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何不会?!给本宫画!”

辛湄不由分说,气愤地

走回亭里,憋着气躺下。

江落梅低头,重新坐回案前,略微停顿后,拿起画笔。

辛湄瞪着他,看他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心头打起鼓来,侧卧半晌,终究是放不下心,起身走去外面先检查一下。

“你画的是什么!”辛湄大惊失色,“本宫的脸盘有这么大,嘴唇厚到如此地步,是猪肠吗?!”

“草民说了,不会画人。”

“你!”

辛湄气结,看回画上,气得双手发抖,愤然扔开:“粗鄙庸俗,毫无灵气!”

又骂:“就你这样,也来向本宫求官,本事不如何,胆量倒是大呀!”

众侍女看她发怒,纷纷缩成一团,江落梅却抬起眼来,平静地看她一眼,旋即拱手:“殿下息怒。”

他声音依旧温和,像此刻的风,不慌不忙地从身旁吹过。辛湄冒在头上的火苗被吹得奄奄一息,用力“哼”一声,走回美人榻上坐下。

“殿下若是喜欢人像,草民回去以后会勤加练习,待画技精进,再来为殿下作画。”江落梅慢慢道,一身的柔和气质,更叫人没法发作。

辛湄胸脯起伏,看回那幅被她扔在地上的画,工笔彩绘,自是精巧,但笔触间透着一股生硬的匠气——他并非富有天赋的画者。

辛湄莫名松一口气,道:“圣上有意扩建行宫,工部正缺人手。明日卯时,去找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徐才章

报道。”

*

江落梅谢恩走后,辛湄回房睡了一觉。

晚些,宫里来了人,送来一大堆赏赐。辛桓没来。全恭解释说他一头扎在相府的重案里,分身乏术,特派他前来慰问。

辛湄猜得出辛桓不来的原因,一是心虚,二则是真忙——按计划,梁文钦涉嫌毒杀长公主仅仅是个开头,这两日,检举、弹劾他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奏折该堆满文德殿了。

转眼一天过去,几副药下来,毒解了,人也越发有精气神。辛湄坐在飞仙楼上,瞅着墙垣另一头的府邸,大半天下来,仍旧一点收获也无。

她唤来戚吟风,费解道:“他一整日都没有回府吗?”

墙垣另一头正是谢不渝暂时居住的宅邸,两处地方看似不在同一坊,实则一墙之隔,辛湄派人去盯梢,方便得很。

“梁文钦下狱后,谢将军似乎也在忙些什么,那天离开公主府,便没再露脸。他为人警惕,身后又总跟着孔校尉,卑职没敢派人近身跟随。”戚吟风道。

辛湄颦眉,心想他顶着一个武散官的虚衔,能有什么忙活的?怏怏不乐地坐在阁楼上,手里摩挲着从他那儿捞来的玉佩。

玉佩是上等的羊脂玉,外白里黄,镂雕工艺,外圈是花叶,中间是鸟禽。辛湄不认识,想来是他这些年刚置办的佩饰。英王赏的吗?还是他自己买的?

总不能……是女人送的吧?

辛湄眼神一暗,手指压在那些纹路上,心思起起伏伏。他这些年征战边疆,成亲肯定是没有的,但是私底下有无相好,那就不得而知了。

难不成,是因为另有良人,所以一再拒她于千里之外吗?

辛湄心里不信,脸上却是一副臭表情,盯向戚吟风,举起玉佩,用指尖敲击中间的镂雕图案:“这是什么?”

戚吟风微怔,用心分辨两眼,答道:“朱雀。”

“不是鸳鸯吗?”

戚吟风很肯定地摇头。

辛湄满意:“也是,一个大男人,佩什么鸳鸯啊。”

戚吟风:“……”

要真是定情的玉佩,想来也不会甘心被她拽走,放在这儿一两天不闻不问。辛湄的心情好转起来,勾起玉佩底下的金色穗子玩,想起当年偷偷在谢不渝玉牌底下系同心结的事。

那天他走时,虽然仍是劲劲的,但看人的眼神、说话的语调都有了明显的变化。辛湄看得出来——他心软了。

以前的谢小侯爷骄矜高傲,要人来哄。五年后他变了,变得刚硬冷酷,一身的傲气都成了刺,看起来生人勿近,可是耐着性子哄一哄,也还是很奏效的。

辛湄势在必得,这一天,却并没有等来玉佩的主人。

往后两天,朝局动荡,送往长公主府的情报一封接一封,登门来商讨朝事的幕僚也不少——辛湄在前厅里接待了一茬接一茬的人,唯独没见着想要见的那一个。

午后,送走侍御史,辛湄心烦意乱地躺在方榻上,快要睡着时,忽听得果儿在耳边欢叫:“殿下,小侯爷来啦!”

辛湄撑开惺忪的眼皮,一时没反应过来,回神后,唇角扯开一点讽刺的笑,也不起身,生气似的,就那么侧身躺着。

是以,谢不渝走进来时,看见的便是一幅午后美人慵睡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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