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湄心如鹿撞,左手撑着桌案,右手放在他头上,脸庞仰起来,承受他这近乎报复似的长吻。
似狂风卷过,雨势慢慢收歇,他吻她的动作慢下来,又从耳根往下滑落。脖颈倏然一刺,有种细微的疼痛蔓延开来,辛湄憬悟,推开他,看见他湿润的嘴唇与满是欲念的眼眸。
旖旎的气氛在周遭弥散,空气里全是彼此喘气的动静,辛湄衣衫凌乱,胸前一派狼藉,她伸手掩住,旋即摸上被他啜过的脖颈,咬住嘴唇,眼神流露出一分嗔怒。
谢不渝看得明白,却也不辩解什么,转身走了。
*
约莫一盏茶后,楼梯底下传来“登登”的脚步声,果儿赶上来,看见辛湄侧身坐在墙角的桌案前。
“殿下。”果儿走上前,小心觑着她的神色,“小侯爷叫我上来的。您放心,戚侍卫一直守在外面,您进来、小侯爷离开都没人看见。”
辛湄被她这句话一点,更清楚地认知到她跟谢不渝的处境——偷情。对,没错,就是偷情。嘴上说爱他、忘不掉他、要跟他重来一次,实际也就只能跟他私底下缠绵一会儿。再怎样承诺也见不得光——他始终在介意这一点。
“有镜子否?”
果儿微怔,在屋里寻找一圈,取来一面菱花镜。辛湄拿起来照,镜光一鉴,映出极美的脸,媚眼含羞,双鬓残红,白皙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色,像漫天霞光笼罩全身……辛湄缓缓偏头,视线定格在左侧脖颈上。
别的地方都好,就算是胸前,痕迹也很淡,唯独被他用心啜过的脖子极其扎眼,残留着褪不掉的吻痕。
辛湄又气又无奈,放下菱花镜,又不甘心地搓一搓脖子,再拿起镜子来照,根本擦不掉。他以前就爱这样,特别是吵架后,总要特意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这次则更过分,专挑遮挡不住的地方弄。
辛湄何尝不懂他的心思,无外乎是生气、难过、不甘心。她想要偷偷摸摸,他迁就她,勉为其难答应了,以为她会更珍惜这段感情,结果转头就瞧见她对别的男人嘘寒问暖,甚至帮那个男人筹谋前程,根本不顾及他的感受……
辛湄满心郁闷,但也没法对谢不渝生气。果儿知她所虑,反复看她脖子两眼,灵机一动:“殿下,奴婢可以帮您画个花样挡住。”
果儿平日负责她的妆容,向来多巧思,当下取来妆奁。辛湄道:“画成一朵花,可否?”
“殿下要画什么花?”
“虞美人。”
果儿点头,弯下腰来,用胭脂把辛湄脖子上的吻痕描画成一朵盛开的虞美人。
辛湄手执菱花镜,看见脖子上的花样,秾丽可爱,浑然天成,这下就算被外人看见,也只当是个纹身,不会引起不必要的尴尬了。
她放下镜子,却又有一桩心事冒出来——下午龙舟决赛,辛桓是来要看的,以前他没成亲,就算看见她脖子上的花样估计也不会多想,可是眼下不一样了,他后宫一堆女人,已然不是一无所知的臭小子,万一看出她脖子上的吻痕,会不会顺藤摸瓜查到谢不渝身上?
辛湄眉头一皱,抠着铜镜上的花纹,心想今日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楼外风吹树响,夏天的蝉声仿佛无休无止,此起彼伏。辛湄心烦意乱,忽地看向窗户外,眼眸微微一动。
*
江落梅跟着果儿走进来时,窗户外的那棵梧桐树上飞过一只鸟,树叶颤动,渗漏下来的光影落在辛湄脸庞上,随着她转头,在她眸底漾开万道金光。
似被那光芒慑住,江落梅掩低眉睫,行礼道:“参见殿下。”
辛湄一改先前的严厉态度,拿起一个淡绿色的瓷瓶,温柔道:“这是御赐的五灵膏,专治外伤,对棍棒造成的淤伤最是有效,你擦擦看,要是没好转,我再叫御医给你瞧瞧。”
江落梅从果儿手里接过瓷瓶,忍不住看向辛湄。这一眼,他目光似被拽扯般,一下被她脖子上的那朵花吸引,鲜艳的红花盛开在两片绿叶上,与她香囊上绣着的那朵虞美人一般无二……几乎是同时,江落梅脑海里闪过她与谢不渝的过往,以及他们抵在那扇窗户前你侬我侬、恩爱调情的画面。
辛湄被他锐利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抬手挡住脖子,又挪开,心想何必多此一举,反正叫他来就是为遮掩这件事。如果他都能一眼看出端倪,那就更不要说辛桓,叫他来帮忙打掩护,也更见必要了。
辛湄竭力说服自己,为目前所做的一切寻找合理的动机,却不敢再与江落梅的目光对视,故作淡定:“你刚刚都看到了?”
江落梅感觉嘴唇像被黏住,半天才打开唇瓣,声音有些干哑:“是。”
辛湄拨弄着妆奁上的漆金鱼形扣,道:“我跟他的事,除你以外,没有外人知晓。你是聪明人,也说过要对我忠心耿耿,衔环以报,今日的事,我希望你能守口如瓶,明白吗?”
江落梅颤声:“明白。”
辛湄略松口气,却仍然没敢看他,酝酿许久才道:“稍后若是有人问起,比如……我是说比如——圣上问起我都跟谁待在一块,你就说我始终跟你待在一起,记住了?”
这一次,阁楼里鸦雀无声,久久没有回应,辛湄看向江落梅,意外于他的脸色。屋里光线很好,亮堂堂的,他的脸却惨白得像覆了一层雪,眼眶则透着红,发潮的眼神中满是痛楚、震惊、愤懑……
辛湄呼吸一窒,莫名有种锥心似的局促,她陡然烦躁起来,皱眉道:“至于这么生气吗?”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很多次,她都在他眼中看到过这样深沉的伤痛,仿佛她做了多么对不起他的事。可是扪心自问,她辛湄有哪里对不起他的?又是帮他谋官,又是替他铺路,这等恩情,他用一辈子来报答都不一定够,凭什么动辄在她跟前伤心、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