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真巧。想见的时候望穿秋水也见不到,如今刚闹掰,头一转就又见着了。老天爷可真是会捉弄人。
辛湄没往上看,也没与他打招呼,冷淡地等戚吟风开道后,走向车队前方。
孔屏微微挑眉,看向谢不渝,有心看他反应。
谢不渝一言不发,手里缰绳却动了动,夹着马腹跟了上去。
第29章
“知道了,小醋精。”……
往前三十丈,恰是山径拐角处,因是急弯,撞翻的马车损伤严重,受伤的人员也不少。虢国夫人便是伤员之一,她被侍女搀扶着坐在树荫底下,手扶额头,哭天喊地,声音震得夏桐差点耳鸣。
“我们夫人好端端地坐在车里,是他们发疯似的撞上来,弄得我们车毁人伤,头破血流!夏校尉既然自持左监门校尉的身份,那务必要擦亮眼睛、秉公执法,替我们做主啊!”
夏桐听完侍女的呼告,更感觉头痛欲裂,他先前赶来时,这两家人吵得都快要打起来了,他也是没法,手持令牌亮出了“左监门校尉”的身份,这才喊停两方,避免局面失控。可是左监门卫从来不负责管辖城郊山径,他再是擦亮眼睛,又能执什么法?
再者,顾、夏两家本是远亲,今日坐在马车里的顾老夫人便是他祖母的堂妹,他上个月才刚跟老人家贺过寿,这厢撞见,究竟帮是不帮?
“什么叫替你们做主?这儿是急弯,最容易发生车辆相撞的地方,你们要休整,不跑到前头大道上去,反而停在拐弯后,这不是明摆着等人撞上来吗?”
“就是!若非是你们停在那儿不动,两驾马车怎么会相撞?我家老夫人差点从车上摔下来,还没跟你们算账呢!”
顾府上的家仆也不是吃素的,听得那边要夏桐做主,当下反唇力争。夏桐一个头两个大,正焦头烂额,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背后喊道:“夏校尉,劳烦过来一趟。”转头看去,顾家马车前立着个黄衫女子,柳眉杏眼,秀丽端庄,正是顾家长女顾君兰。
夏桐应声走去,顾君兰眉目蔼然,当着人前,她不便表现两家关系亲近,是以开口唤“夏校尉”,这厢两人离得近了,她指着自家马车的车轮,道:“玉徽,你看。”
夏桐撩袍蹲下,定睛细看,因为剧烈颠簸与撞击,顾家马车受损严重,左侧整个车轮倾斜,辐条松动,毂、辐交接处卡着些碎石头。
夏桐眉头微皱,伸手抠下来,碎石异常尖锐,不似山林内会有之物。
“还有这些。”顾君兰从身后侍女手里取来一方手帕,里头装满碎石,块块指头大小,轮廓锋利,犹如刀削。她补充:“都是我叫丫鬟在后面草丛里捡到的。”
夏桐接过来勘察,确信无比:“这些碎石规格统一,锋利异常,惯来被军中拿作路障用,算是军用物资,出现在这儿,有些不寻常。”
顾君兰叫他来,便是已觉察这一点,道:“上山时,府上的马车一直跟在虢国夫人的马车后,相隔大约百丈,行驶一切正常。等到拐弯前,马车突然失控,与停在弯道后的虢国夫人的马车相撞,酿成事故。若没猜错,原因就在这些来历不明的碎石上。”
这条山径虽然狭窄,但是草地柔软,路况平坦,若非是有人提前在草丛里铺了碎石,顾家的马车不可能无缘无故失控。
“这么看来,虢国夫人停车在拐弯后休整,也是因为这个?”夏桐猜测。
“不是。”顾君兰睫毛微垂,“我已勘验过她的马车,车轮很新,辐毂平滑完整,马蹄也没有受伤的痕迹。她的马车没有碾压过碎石。”
同样从一条山径走过,前者没事,后者则伤痕累累,原因是什么,已不消多说。
“是她派人做的手脚?”夏桐讶然,忍不住往坐在树荫底下瞟去一眼,惊疑交集,“这是为何?”
“顾府与她向无交集,事发后,我们也已向她道歉,可是她始终不依不饶,口出恶言,堵在拐弯处不肯挪步,我猜……”顾君兰转头,慧眼望向山坡下,目光不期然与一个英武轮廓撞上,她几乎是瞬间认出,神情一震。
谢不渝提缰跟在辛湄身后,瞄见夏桐,不知道他在那儿与人攀谈什么,视线微偏,发现他旁边的女子,疑惑少顷后,到底是认了出来,移开目光。
辛湄自然不瞎,伸手揭开帷帽围纱,便认出了与夏桐交谈的女郎乃是顾家长女——也就是昔日谢不渝的爱慕者之一,顾君兰。
心头顿时涌起复杂滋味,辛湄放下围纱,收敛目光,故作淡然,却又有心看谢不渝是何反应。反正戴着帷帽,偷看一下也不明显,她转动眼珠,没瞧见,缓慢转头,看向马背上,见得男人的眸子鹰隼似的,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辛湄迅速撇开头,后悔地咬唇。
树荫底下传来争执声,两拨人依旧在唇枪舌剑,各不相让。辛湄着急上
山,当下收摄神思,走上前处理正事。
“说得对啊,前方就是景德寺,既然要休整,何不尽快入寺,反而要停在拐弯后?虢国夫人,能解释一下吗?”辛湄从人群里走出来,头戴帷帽,罗衣珠履,行走间气质卓然,开口更有巍然贵气。
众人不由一静。
虢国夫人盯住辛湄,心想来得倒是够快。也对,最多半个时辰,景德寺里的佛会就要开始了,这可是范老夫人心心念念的大事,她怎敢迟来?
梁相一案,三司会审已有月余,始终没个定论,原因之一,便是主审这案件的大理寺卿范慈云顾虑圣意,内心犹豫。辛湄在这个节骨眼上巴结他的老母范老夫人,是何居心,明眼人都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