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辛湄,戚云瑛脸上那抹痞笑顿时一收,换回恭谨神色,踩在车板上的腿也放了下来,立正站好,拱手行礼:“殿下!”
孔屏耸眉。
“辛苦了。”辛湄扶起她,上下看看,这人倒是老样子,俊眉俊眼,神气得很,唯一跟以前不一样的大概就是更黑了些。想来,南州那边的军旅生涯一定很艰苦。
戚云瑛站直,忠心耿耿道:“能为殿下效劳,乃是云瑛三
生修来的福气。只要殿下安然无恙,云瑛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辛湄很是受用,点一点头,吩咐:“先将今日擒获的这些贼人一并押入城外云蔚园,这半个多月,你翻山越岭,甚是不易,也先随我们在云蔚园住下,届时一起回京。”
“好!”戚云瑛欢喜应下。
当下,众人启程离开,辛湄、谢不渝、孔屏、果儿仍是乘坐来时的马车,戚吟风因要与长姐戚云瑛叙旧,自领了匹马,与戚云瑛并肩骑马护卫于马车前。
离开城门后,风声萧萧,秋色盈目,谢不渝望向车牖外,但见前头那人骑在战马上,一袭惹眼的红衣。
“这便是你的阎王?”
“如何?”辛湄此刻心情已平复许多,听他主动问起戚云瑛,猜想他是被她今日的英姿折服了,不由有些骄傲。
谢不渝却不评价,只是问:“四年前,戚家家主犯下重罪,流放途中,全家遭遇仇家买凶追杀,唯有一对姐弟侥幸逃过一劫。这对姐弟,便是戚云瑛与戚吟风?”
辛湄眼睫微动,“嗯”一声。
“他们是你救的?”
“不算吧。只是,他们逃回永安后,想要鸣金鼓,告御状,差点又被仇家盯上。我碰巧经过,便拦了一下。”
“只是拦一下?”
辛湄看出他是想刨根问底了,戚家遗留下来的这对姐弟为她所救,后又为她所用,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甚少有人向她问起过这里面的细节。辛湄道:“戚家人被流放后,仍被人买凶追杀,可见当年所判的案子藏有蹊跷。戚家家主生前也是名震一方的大将,那年获罪,十有八九是替人背锅。云瑛、吟风满腔怨愤,但是冲动行事,只会白白送命。我派人拦下他们后,苦心劝了几次。后来,我送云瑛参军,留吟风在身边做侍卫,相处多年,才有的今日交情。”
谢不渝沉吟良久,道:“戚家的案子,平反了吗?”
辛湄一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照实道:“两年前,云瑛率军在东华门外截杀岐王,立下从龙大功,圣上登基不久后,便为戚家平反了。”
谢不渝目光投在车牖外,秋风吹在他脸庞上,萧瑟清冷,他脸色看着竟有些难看。
辛湄怔然,孔屏在一旁嗤笑出声:“殿下倒是热心,若是没有你鼎力相助,戚家后人再是有功,想要翻案,怕是也难于登天罢?”
戚家家主的罪是先皇判的,天下皆知,翻案,则意味着否定先皇的裁决,削减皇家的权威。从古至今,君王最忌讳的便是底下人来翻案。
辛湄不傻,已然听出孔屏话中带刺,他刺什么?莫非是隐射昔日的西宁侯府也是含冤被诛?
可是,早在三年前与岐王交锋的时候,辛湄便已重新彻查过太子谋逆一案,无论哪一处,都找不到岐王栽赃构陷太子的证据。
岐王死后,辛湄又派人扣押了他的一批亲信,各种手段,使尽极刑,也无从获得太子蒙冤的结论。
难不成,是她查错了?
不及深究,谢不渝看回来,被秋风吹过的眼眸一派平宁,已是古井无波:“把人带回云蔚园后,你准备如何处理?”
辛湄摄神,思考回淮州假/币一案。虢国夫人被擒,已然证明幕后元凶便是太后,只是,这桩大案究竟是太后授意虢国夫人所为,还是后者利用太后的信任,在淮州布下杀局?
她是知道太后不待见她,可是,讨厌而已,又无利益冲突,犯不着花费这样大的心血与代价来置她于死地吧?
“先审一遍,查清楚后,再押回永安,上告御前。”
*
入夜,众人返回云蔚园。谢家别庄建得不算大,但好在田地广阔,戚云瑛此次率领回来的镇南军主力围在庄园外的田地扎营正好,一则解决住宿问题,二则可以防备有人来劫走贼人。
“原来这虢国夫人的姘头是梁文钦!”
审完虢国夫人后,孔屏最是震惊,一声“姘头”喊出来,座上两人皆是神色微变。
辛湄心头被刺,有意压下那份不适,孔屏犹自惊怔,滔滔不绝:“听说那梁文钦府上已有五房小妾,膝下儿女更是多如牛毛,这样一个老色胚,竟也能迷得那虢国夫人神魂颠倒,为他欺上媚下,设局报仇!啧!”牙齿紧咬,似忿忿难平。
辛湄却是疑信参半,垂睫思索,不置一词。
孔屏接着问:“话说这虢国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居然能诓得太后动用懿旨,为她报这私仇?”
戚吟风替他解惑:“虢国夫人原是太后闺中密友,十多年前,她入宫为太后庆生,喝醉以后,获先皇宠幸。事发后,先皇本来有意召她入宫为嫔,但因她那时已是冯家寡妻,又表明了无入宫侍君之意,先皇便封了她一个‘虢国夫人’。”
孔屏更是大吃一惊:“那太后还能跟她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戚吟风赧然,自也有些纳闷,照理说,无论有心无意,虢国夫人爬了龙床是事实,就算密友间感情再深厚,太后也不可能全无芥蒂。
可奇怪的偏偏就是,那次秘事发生后,太后非但没有迁怒虢国夫人,反而主动为其请封,这些年来,待她也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