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娘娘如此,有多久了?”元晴忽然开口。
萧玥娘回想了片刻:“妾这下红之症,是从永兴三年开始的。”
“那年入冬,北有狄人侵扰、东有伊河上冻,陛下领兵全郡巡防。戎陵官道被雪封住,朝廷下拨的粮饷进不来,妾怀着孩子奔走各县、筹措粮草。”
“后来,郡里平安过了个冬,那个孩子却小产了,妾从此有了下红之症,身子也好一阵差一阵。”
元晴注视着她眼睛:“是个男胎吧?娘娘也因此伤了身子,那年之后,娘娘开始为陛下纳妾。”
萧玥娘点了点头,笑容艰涩:“妾福缘浅薄,嫁与陛下十几年,情分甚笃,膝下却只有三女。敝国比不得大翊富庶,兵祸连连,总是要有男儿去保家卫国。”
元晴淡淡道:“本次洛京会盟,王兄有意送良家子入贵国,充实陛下后宫,可是陛下不愿。”
萧玥娘眼里泛着泪花:“他该收下的,翊国官塾里培养出的良家女,见识和手段,定是远超敝国这些一辈子困在后院的妇人,有她们相助,妾也走得安心。”
元晴见她如此,心中已明了几分,摇了摇头:“陛下说,他此生不负君、不负国,唯负发妻,娘娘为他操劳得心力交瘁,如今病骨支离,他若在此时接纳新欢,与禽兽何异?”
觑着她神色变化,元晴又道:“他还说,先前他为英平郡公,子嗣有无不甚要紧;如今就算是做了国君,苻姓也不止他一人,到时可从族中过继,甚至——直接传位于建业侯。”
“不可!”萧玥娘惊惶之下脱口而出。
元晴双眸精光一闪而过:“娘娘,是否曾撞见过一些可怖秘密,却不愿陛下知晓……”
“听闻年初,灵昌城北突发时疫,就连王宫也殁了几位太妃,陛下生母孟太后就在其中。娘娘本就不甚强健,强撑着为婆母侍疾,回来后才卧床不起。所以,娘娘撞见了何事,是否与苻洵有关?”
“不是,我不能说”,萧玥娘颤声道:“阿洵肩挑边防重担,若此时弃了他,无异自毁长城。”
元晴步步紧逼:“你既忧心陛下无后嗣传位,又担忧苻洵图谋不轨,或许还暗示、劝导过陛下莫要放权太多给苻洵。陛下却听不明白,既不肯亲近其他妃嫔,又过分信赖倚重苻洵。”
萧玥娘凄然苦笑:“阿洵长这样大,少说有六年时间是养在郡公府、与陛下同吃同住的,他是如何殚精竭虑地辅佐陛下,若非妾无意窥见那些不堪,定是比陛下更信重他。”
“如今,他并未显现不轨之心,岂能仅靠妾妄自猜忌就毁弃名将?”
元晴冷冷逼视她:“所以,你就偷偷倒掉陛下千方百计寻来的药,想着熬死自己*,自有新的王后来替他传嗣、替他约束苻洵!”
萧玥娘慌乱避开她的目光:“妾……妾不忍看他失权,我们还有三个女儿……”
元晴摇头,苦笑:“娘娘愿相信陛下与苻洵的兄弟情义,却不愿相信你们的夫妻情分;宁愿相信几个素未谋面的翊国良家子,却不愿相信自己。娘娘若去了,更无人试图约束苻洵,届时三位公主又该如何自处?”
萧玥娘怔住,不知如何应对。
元晴趁热打铁:“娘娘可曾听闻我母后,那样岌岌可危的境况下尚能强撑四年、辅王兄继承大统,娘娘远未到如此危势,何故未战先怯?”
萧玥娘褪去满脸戚容,眼神逐渐坚定,“多谢五公主提点。”
元晴起身,退了几步,面对萧玥娘站定,缓缓躬身、长揖,朗声道:“我来贵国,有三件事……”
“其一,为娘娘献上凰羽寺炼制的秘药,辅以其他药汤,不出三月,您定能痊愈如初。”
“其二,为娘娘献上卜筮的结果,荣王陛下命中有嗣子三人,且其后嗣仍为荣王。”
“其三,奉王兄之命,代五叔之嫡长子,余之堂弟元晢,求娶贵国大公主,国书在此,敬呈王后殿下过目!”
“好……好……”萧玥娘站起来,两眼含泪,颤抖双手接过国书,“只是不知,五公主为何如此热衷敝国内政。”
元晴抬眸,深邃而寥远:“凰羽寺受的是大翊供奉,祈的却是全天下的福祉。”
“实不相瞒,龙门行宫初见建业侯,周身戾气重重,如一柄至煞凶剑,陛下恰如凶剑之鞘。凶剑若失其鞘,全天下都将血凃遍地,化作人间炼狱。”
第54章 风月无边
“紫菀,我好累啊……”元晴一走出后殿,立即歪了身形,靠到跟在身后的紫菀肩上,“劝完这个劝那个,这些痴男怨女好烦……”
紫菀是凰羽寺外门弟子。
当日,元晴在龙门行宫元气大伤,为确保行程无纰漏,出发前回了趟昇阳,寻到这最聊得来的师妹同行。
紫菀年方十三,正是活泼好奇的年龄,诧异地睁大双眼:“师姐,咱们凰羽寺何时炼药了?”
“出发前,我从褚姐姐那顺的,养气血有奇效”,元晴好整以暇,“萧王后当年确是伤了身子,之前在英平郡太过操劳才不见起色。可如今是在灵昌,她贵为王后,什么好药寻不到……还是自己想不开。”
想了想又愤愤道:“荣王陛下也是个木头,王后不同他好,就真不去了。俩人绕来绕去,还得我这外人来戳破这层纸。”
紫菀轻轻扯着她袖子,压低声音:“师姐如何知晓王后不同他好?还有,您是如何看到他命里有三子?”
元晴霎时红了脸,轻咳两声,选择性地回答:“修习相术久了,有些天分高的人能窥见未来一鳞半爪……没头没尾的那种。我刚才只是零碎瞧见,荣王陛下坐在长秋宫,就是萧王后刚刚那个位置,有三个男孩喊他‘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