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长剑,含笑看向元晞:“大哥,从这里到边墙,三刻钟!”
元晞扬声大笑:“两刻钟足矣!”
一行人且战且退,聚向尸骨如山的边墙。
北宛全民皆兵,士卒体能极好、跑得飞快,一刻钟后竟有合围之态,并纷纷拉弓引弦、飞箭如雨……
两千精兵纷纷举起护盾,仍防不住缝隙里飙入的流矢。元旻一边笑着低语“玩脱了”,一边加快移动步伐。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东边战鼓擂动、喊杀震天,从边墙朔方门涌出无数骑兵,纷纷持刀下马、潮水般挤进北宛搜寻兵和元旻一队人之间。
而那冲在正前方,举起寒铁横刀,气势汹汹、砍瓜剖菜般掠过北宛骑兵前锋,一路飞奔一路砍得鲜血飞溅的,正是戴着熟悉面具的舜英和紧随其后的武煊。
元晞顷刻拧成苦瓜脸,哀叹道:“糟了,王后殿下在这,阿嫣肯定从东边过来,臣要挨骂了!”
元旻眼里露出期待:“要挨骂的,好像不止大哥……”
“末将驰援不及,请陛下降罪!”都督府前堂,宣正浩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瑟瑟发抖。
元旻静静注视不断叩首请罪的他,目光又扫过堂下跪了一地的众校尉,淡淡发问:“望月关有何异动?”
宣正浩老脸通红:“斥候营线报有误,苻洵只是带了一千人在演习渡河,未至河心便已折返。”
武煊疑惑道:“那为何当时说对面约有上万骑兵。”
宣正浩头埋得更低、声音更小:“只有一百匹战马拖着树枝在来回奔驰。”
舜英瞬时反应过来:“好一出调虎离山。”
元旻冷冷道:“朔宁府边户都督宣正浩,身为主帅误判形势、贻误战机,本该军法处置,念其未酿成恶果、正值用人之秋,允其将功折罪;降职三等,杖责一百军棍,罚俸三年!”
舜英瞥向开阳,见他满脸沉郁,转头对元旻说:“臣妾有一事不明,朔宁府的斥候营从未探回过如此离谱的线报,还有开阳那十人传信小队,又是被谁截杀半道?”
宣正浩抖如筛糠、冷汗齐下,颤声道:“军中有奸细,乃臣失察之过!”
“此刻若大肆搜寻通敌内奸,恐影响军心”,元旻蹙眉沉吟、神色严峻,“表舅乃积年老将,自然知晓如何处理。”
语罢,不再多看一眼跪伏在地的宣正浩,起身拂袖离去。
褚舜英、元晞、武煊、天枢、开阳及众内卫纷纷转身,紧随其后鱼贯而出。
每一人经过宣正浩身边、都带起一阵风,拂过他流满脸颊的涔涔冷汗,直到那汗蒸发成盐渍、似千万根针扎着肉皮,仍无人叫他起身,任他在那跪成一座石雕。
积年老将,马失前蹄、误判局势,只差一步,他就坑死了国君。百死难恕之大罪,元旻虽未苛责,可他知晓,自己已彻底失去了君主的信任。
辗转反侧整夜之后,宣正浩主动将军杖数目增至两百。元旻仍是淡淡的,说他何至于如此,尽早探明军中奸细才是正事。
永平五年六月十五,翊王元旻命尚书令起草《伐北宛檄》,罗列北宛汗王冯建不守先王和平盟约、数度侵边袭民、降而复侵、佯作会盟伺机暗杀翊王等十余条罪行,昭告天下。
北宛无仪,频繁侵扰,大张攻杀曰“伐”。
檄文晓谕天下、呈送至冯建手中的同时,谢朗已率领怀戎、广宁、抚恩三军郡及洺州骑兵,合为五万轻骑、五千重骑倾巢出动,沿途围攻部落、劫掠辎重,从东路攻向柘枝城。
六月二十,国尉元晞挂帅出征、点将武煊为先军,率临梁郡五万轻骑、三千重骑,另从朔宁府抽调两万轻骑、两千重骑,北出朔门关、从西路攻向柘枝城。
西路北伐军任用的中等武官,多出身武选恩科。
宣正浩失主上信重,贬官后率领族中子弟留驻武原城,负责后勤补给,也算身居要职,罚得不轻不重。
为安宣氏军心,元旻又命在太尉府就职的宣正淼回武原、接任宣正浩之职。
大军拔营后的第二夜,元旻反客为主,在都督府设小宴与宣正浩对酌、畅谈。
席间,元旻递出一张洒金的大红庚帖:“滬国夫人托朕替其子、朕之六弟、平南侯元旭求取令嫒。”
第96章 举案齐眉
一时兴起、口头上聊聊的婚事,经此波折还能继续,宣正浩一愣,颤颤伸手接过:“多谢陛下宽仁。”
元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圈发红:“五年前表舅挥师南下拥立之恩,朕永世难忘。这些天处置了表舅,朕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宣正浩忙替他斟满,又举杯去敬他,“本就是微臣之过,国有国法、军有军规,陛下待臣已经很宽仁了,臣心悦诚服!”
元旻摇摇头,笑容温煦:“此事怪不得表舅,那苻洵狡狯至极。说来忏愧,朕早些年都在他手下吃过亏。”
宣正浩一惊,怔愣注视着眼前的年轻君主,一直以来,他年少才高、气宇轩昂,又喜怒不形于色,此刻眼角眉梢却尽显疲惫。宣正浩蓦地意识到,这看似无比强大的国君,才二十五岁啊。
“表舅啊……实不相瞒,北有大宛、西有荣国,咱们的国家正值危难之际”,元旻支颐歪坐、乱了仪态,唉声叹气,“宣氏为大翊镇守国门千载有余,朕不依靠你们,还能依靠谁?”
“疆域辽阔、兵多将广如大翊,无论是哪个国家举兵侵袭,朕都不怕”,元旻喝得微醺、声音略带沙哑,“朕怕的这些臣子将领人心不齐、一盘散沙,你们都是朕亲手擢拔的将领,朕希望兄弟、父子、世家、寒门全都能拧成一股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