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能视、耳力衰减,还能坚持这样久,你果然很强,我喜欢”,萧勖放声长笑,“可惜你我注定为敌。”
在元旻越来越弱的听觉中,喊杀声如潮水在遥远的地方响起,他用仅剩的力气挤出三个字:“你是谁?”
萧勖好整以暇地笑了:“我是萧勖,是大草原的白隼,是你的表弟卓力格图,更是你欲除之而后快的北宛逆王——冯栩。”
“我虽想占据朔门关,却更想毁了翊国最坚固的长城——就是永平王你啊。”
“无你坐镇的翊国,兵再多、将再广,不过四分五裂一盘散沙;疆域再广阔、百姓再富庶,不过铁蹄之下一块膏腴。”
另一侧有微风拂过,是元昙从榻上起来了。
“四哥,你不是一直好奇,七月十八的柘枝城究竟发生了何事?”
“现在就告诉你,我杀了阿彬,阿栩为了保护我,只好提前仓促起兵。”
元旻暗自蓄力,却发现越是意守丹田,“独活”蔓延得越快,索性散了思绪,随口问:“你为何要杀冯彬?”
元昙蓦然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语无伦次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阿彬发现了秘密,我拔刀本来是要自戕的,可阿彬他不想让我死,非要摔死思洛,谁都不能伤害我的孩子!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她突然癫狂大笑、同时嚎啕大哭:“是我杀了阿彬……杀了这世上最温柔善良的男子,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四哥你啊——”
“你为何要抢走四嫂,让十六郎对元氏深恶痛绝,让我无法与他相守,又把我嫁给阿彬,还非逼着阿彬回到柘枝城、卷入那些斗争。”
“还假模假样要饶我一命、接我回昇阳,回不去了……从我害了阿彬性命那天开始,不,从兕儿跟越长越像十六郎的时候,我就已经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哈哈哈……”
“父王、母妃、二哥、三哥、阿矅,我替你们报仇了!”
元旻眼前一阵阵发黑,肺疼得像要炸烈,胸口像被一直大手攫住,不断往外撕扯着、抽出血肉和力气。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腿脚疼得发软,左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终于抓实了屏风架。紧跟着身子晃了几下,同那架云母屏风一起,轰然倒地。
失去意识前,恍恍惚惚地,他听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逐渐清晰的刀剑互斫声,以及天枢和开阳嘶哑的呼喊。
第108章 宣氏哗变
昇阳王宫,后苑的桂花开了,簇簇碎金碎银参差在墨绿枝叶间。
一定很香,像窖藏的陈年老酒一样馥郁。舜英靠在躺椅上,有些遗憾地吸了吸鼻子,只有淡淡的甜。
承徽站在树下,要承祎给他摘桂花,承祎手脚力量还不够,抱住树干爬了几尺就滑了下来。
舜英定定看着,眼前的桂花树变作了景和宫的梨花树,树下站着两个孩子,眼巴巴盯着树上的男孩。
“四哥,我要那枝半开的。”小元晴奶声奶气喊着。
桂花树下的石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萤火灯,两大四小。都是元旻启程前亲手做的,篾骨薄软,均匀地糊着层素色薄纱。
承祉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跑过来,牵住她袖子眼巴巴地问:“父王什么时候回来呀?”
委屈地对着手指,补充说:“再不回来,就没得萤火虫捉了。”
舜英被他这么一说,忽然想起有一阵没跟元旻通过书信。
不知北宛的事如何了,是时候写封信去武原问问情况,再说说家常话、好好哄一哄他。
这世上哪对君后吵架之后,王后能让国君服软?既然他已让步、下旨打消她的顾虑,自己这臣妾也该顺台阶下,服个软写信把话说开。
也许话说开,拔出他心里的刺,她和褚氏以后的日子都会变好。
她如是想着,从宫人手里接过一枝桂花,搁在枕边,嗅着微浓的香气,唇角噙着恍惚的微笑,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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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滚滚,宣正浩正骑马往西郊大营飞奔,他的身后追着一大群儿子和侄子。
宣三郎惶恐地问:“陛下真听了小人蒙蔽,要冤杀忠臣?”
宣正浩急得热汗直流,从袖中拿出一封线报扔出去:“看看吧,从望月关传来的讯息,老五已经被生擒了。”
宣八郎愕然:“咱们宣氏历代戍守边防重镇,一直兢兢业业、未有差池啊。”
宣十郎也说:“对呀,上次调错兵的事,陛下不是已与父亲说开,打一顿不再追究?”
宣正浩重重长叹:“怕还是前些年攀附逆王之事要清算了,儿郎们听好了,往后站队一定得要一条道坚持到黑,成王败寇而已。”
宣大郎懊恼道:“反复无常不仅惹人耻笑,还被多方猜忌,末了什么都落不着,羊肉吃不着惹一身膻。”
五房的三郎沉吟道:“也不只是站错队的事,爹以前在昇阳太尉府跟过大殿下,晓得些端倪。”
“陛下早就看不惯宣庆、朔宁两府独大,刚即位就急不可耐地开垦三军郡,将军队节制一分为三。”
五房的九郎叹息:“国君要集权也是寻常事,他却做的太绝了。”
宣二郎附和:“大殿下没了宣庆府,直接官至国尉,咱们有什么、连个善终都落不着?”
宣正浩眉头皱得更紧:“眼见着北宛冯氏有点实力的男人都死绝了,马上一盘散沙了,正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好时机。”
宣十郎后怕地抹了抹额头的汗:“还好阿勖瞧出些端倪,早早跟咱们商讨,还有些时间准备。”
五房的九郎点头:“国尉大人一启程,大营就开始整兵备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