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的声音单薄而脆弱,细弱游丝,却似千万钢针、直刺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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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拜祭了元氏王陵,收敛了女儿尸骨。
苻沣悲不自胜,遣散了伴驾的文武百官,只留下苻洵相陪,宿在守陵人的居所。
“想多陪陪阿萱。”
入夜后,辗转难眠的苻沣去找幼弟对酌,喝得酩酊大醉、烂醉如泥,于是苻洵就近将他扶进自己的卧房,又出去找醒酒汤。
苻沣刚躺下,屋内景色突变,桌椅、茶几、书架、盆景、柜子等物,忽然以奇特的节奏开始转动,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搅弄万物。
他霎时酒醒了一半,霍然起身站在屋中央,凝神感应。
他从转动的节奏中,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七杀阵!
苻洵还领着白袍卫在外面!
他失声惊叫:“公主快逃!”
阵法转动带起强劲的气流,卷成气旋,地面和天花板震荡不休,屋子里一片混沌。他踉踉跄跄、几次要冲出房间都被无形的力量挡了回去,飞奔到窗前,屋外一片漆黑寂静,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恍惚记得元晴说过,阵法一旦启动,是无法感知外面动静的。
狂飙的气流,裹挟着密密麻麻的刀枪剑戟矢,铺天盖地劲射而来,他多年习武,左挡又躲,也被三箭和一刀擦伤,还好伤的并非要害。
而后,一株碧绿破土而出,簌簌摇晃着舒展枝叶,不过须臾便长得粗约合抱,钻出屋顶,同时从枝干上伸展出无数藤条,密不透风地缠住了他,他越是挣扎便捆得越紧。
紧跟着,洪水从屋外四面八方和地底涌来,迅速淹到了他腰部,水位还在迅速上涨…他拖着捆缚满身的藤条极力向上挣扎,同时抬头四顾、寻找着破解之法。
刚一仰头,他惊呆了。
亭亭如盖的树冠上,不知何时结出无数果子,那果子迅速由青转红、膨胀变大,烈烈燃烧成无数火球。火球晃了晃,瓜熟蒂落,成千上万个火球摇摇欲坠。
他虽知道七杀阵虚虚实实,借幻象掩盖真实的杀招,真正面对时仍无比绝望。
原来自己当初为幼弟准备的,是这样绝望的死法。
直面死亡时,苻沣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时间仿佛停滞了。
第120章 动如参与商
不知何处吹来一缕风,苻沣感觉,紧紧捆缚自己的力量忽然松了。他愕然睁开眼,发现藤条正迅速枯萎、身后的大树开始变小、收回地下,洪水正打着旋儿迅速退去……
意识到了什么,他直接翻窗跳出,立足未稳便厉声呵斥:“阿洵住手!”
他身躯还晃悠着站不稳,背后传来苻洵的声音:“哥哥,怎么了?”
苻洵正端着醒酒汤转过走廊,一脸茫然。苻沣心头一紧,晃了晃撞得的生疼的头,急忙看向院中。
待看清眼前场景,他顿时心都凉透了:元晴身中两箭,胳膊有一道刀伤。院中团团围住她的,并非苻洵的白袍卫,而是他三支密卫中的金台卫。
还不如是白袍卫呢。
金台卫是三支密卫中最特殊的一支,大都是些出身良好的中上世家子弟,送到国君身边不止为了扈从,更为了平衡笼络各方势力。
如今,这支干系各方势力的金台卫,在与元晴的打斗中,死了两人、重伤三人。
若不处置了刺客,影响恶劣,恐事态难平,苻沣心急如焚。
苻洵觑着他脸色,又看了看元晴,低声说:“臣有一计可保公主无恙,陛下可愿信我?”
苻沣赶忙点了点头。
苻洵上前一步,对着金台卫厉喝:“混账东西,竟敢误伤我大荣未来王后!”
元晴霍然抬头、难以置信看向兄弟二人,苻沣也呆住了。
苻洵继续说:“陛下为交好友邻,已向南翊呈递国书,求娶五公主。”
苻沣会意,眼见元晴要张口辩驳,立即斥退金台卫,上前正要搀扶元晴,被她重重推开。
“谋害我亲兄,侵占我国土,此刻却假惺惺来护我性命,当真可笑!”
语毕,袖中弹出一柄精巧的匕首,毫不迟疑挥向自己脖颈。
电光火石间,离她最近的苻沣趋步上前,疾如闪电地出手,却未触及她分毫,只是握住了那把寒芒森然的匕首。
“滚!”元晴咬紧牙关,使劲将匕首向外抽去,割得苻沣的手血流如注。他却越攥越紧、直到她再也抽不出分毫,同时别过脸去,避开她郁怒的目光。
“你走吧。”
“阿洵你记着,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金台卫朕自会处置。”
元晴不再搭理苻沣,只死死盯着苻洵,冷笑:“你命可真大!”
“想杀我的人,从阳华山排到洛京,你算老几”,苻洵闲闲地笑了,“知道我命大,还不顾惜自己性命?死人可没法复仇。”
元晴目眦欲裂,放开匕首、冲过去就要扭打他,被他轻松制住,笑容讥诮:“看好了,四月初十,我就是这样制住你四嫂的。”
“她武艺比你好上百倍,谋划数月、费尽心血讨我欢心,处心积虑来刺杀我,照样是败了。”
“你们翊国女子,都喜欢以卵击石么?”
元晴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禽兽!”
苻洵笑容愈发慵懒,微微仰头、眼神轻飘飘的:“你们高洁、刚烈、宁折不弯,最终除了身后清名、一无所有;我狠辣、卑鄙、禽兽不如,她却直到死,都不得不围着我曲意逢迎,莫说人、就连灵枢和坟茔……”
“苻洵!”苻沣冲过去,正竭力拉开他们,一听这话勃然变色、厉声喝问,“你将褚太后的灵柩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