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儿眉眼弯弯、带一丝谄媚看着锦瑟:“夫人,这里面加了槐花蜜。”
锦瑟笑容可掬摸了摸叶儿脑袋,扔过水袋:“乖,拿进去装满。”
又说:“以后我每年都来,要什么新鲜东西,我都从山外带给你。”
叶儿欢喜得一跃而起,接过水袋往林子深处跑得飞快。锦瑟挑了挑眉,假模假样叹了口气:“有的人啊,还没个孩子识时务。”
桑珠挣扎了几次都使不上力,气得嘴都歪了:“没出息!”
说话间,叶儿已捧着水袋出来,又递过来一块桦树皮,桦树皮上用炭笔列出想要之物。他看了看被压制在地的桑珠,乞求地望向锦瑟。
“鲁班锁、饴糖、九连环、墨、纸、《古文观止》、《尚书》……”锦瑟一边读,一边收敛笑意正色打量着叶儿,“没事,我跟你娘亲闹着玩,马上就放开她。”
“谁跟你闹着玩,我要跟你决斗”,桑珠手舞足蹈挣扎一阵,还是挣脱不了,“你瞧不起我么?”
锦瑟发现叶儿的一笔字十分隽秀,探究地看向桑珠:“你教的?”
桑珠忽然笑了,得意洋洋地说:“孩子爹教的。”
锦瑟点点头:“哦,是个好苗子,用桦树皮都能写这么好看,下次进山带些笔墨纸和书来……”
“你不准来了!”桑珠愤怒大喊。
“说得像我想来,跑大半个月,一口热乎饭都没有”,锦瑟撇了撇嘴,收好水袋和桦树皮,松开膝盖起身,“你这待客之道啧啧……还是叶儿懂事,走了!”
拍了拍衣袍沾上的灰尘和树叶,转身向外走去。
她走得干脆利索,桑珠惊呆了,由叶儿扶着站起来:“你真的不进去看我……我夫君?”
“你夫君有什么好看的?”锦瑟莫名其妙回过头,“肯定长得没我夫君好看。”
桑珠气得眼睛都红了,跺了跺脚,拉起叶儿就往树林深处走。锦瑟疑惑地摇摇头,正打算离开,突然发现路边草丛露出一星暖白,大概是方才打斗中,从叶儿身上掉下来的。
那是一枚温润莹白的玉环,材质是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精雕细镂着两只比翼凤凰,玉环中央的字被磨去一半,只剩上半部分的“日”。
本来想扔那儿不管,又想起叶儿那一笔好字,此物对他必定十分紧要。于是拾起玉环、沿小径往里追了几步:“等等……”
桑珠已拉着叶儿走到小院门口,正推开柴扉,见到锦瑟飞奔而来,立即拔出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
“……”
神经病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锦瑟默了半晌,停住脚步、扬了扬手里玉环,“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只想问,这玉佩是不是叶儿的?”
“不是他的,难道是你的?”桑珠扬眉笑了,满脸得意,“这是孩子爹传给他的。”
又来了,她到底多得意自己那个夫君?
“我猜也是,你这种不讲道理的女人,怎么会有这种玉佩!”
锦瑟烦躁地将玉佩放在地上,头也不回走向梨树林外,虽然她也不懂讲道理和玉佩之间有半毛钱关系,但骂出来确实痛快不少。
“她说我是粗鲁的野女人!”桑珠怔怔望向锦瑟远去的背影,两眼通红,咬牙切齿地说。
叶儿觑着她神色:“她原话是你不讲道理,对了额吉,你为什么跟她说舅舅是我爹爹?”
“不是舅舅,是表舅”,桑珠敏感地纠正,蹲下去平视着叶儿,目光郑重地交代,“叶儿记住了,以后对外人,表舅就是你爹爹。”
叶儿似懂非懂点点头,瞥向她手中褡裢,目露欢喜:“额吉,这位姑姑送了好多琳琅果来。”
“对,以后就叫她姑姑”,桑珠笑容可掬地点头认可,走到院中石桌前,放下褡裢、摸出一枚红彤彤的琳琅果,“果然豪气,一采就是六枚,表哥的手足又能恢复得快些了。”
叶儿问:“额吉不是说表舅武艺很好么,他什么时候手脚能好,教叶儿武艺?叶儿要像今天那位姑姑一样厉害!”
“你还是先自己练吧,少说还得五六年。”桑珠轻轻抚摸着琳琅果光滑的外壳,叹了口气。
“手足筋脉俱断、皮肉尽烂,又身中剧毒,原本是必死无疑的。还好遇到身怀金蝉的老先生,他又恰好收藏着三枚生死人、肉白骨的琳琅果。本来三枚果子用得很谨慎,说是还要等十几年,现在有那女人年年采果子,肯定能快些。”
“现在表舅是醒一月睡一月,等拔毒更多,肯定醒的时间更久”,叶儿眼睛亮了,“也就有更多时间教叶儿读书习字了。”
“额吉带着叶儿刚重逢表舅时,他是长期昏睡的,后面才慢慢能清醒一段时间”,桑珠怀想须臾,又目不转睛注视着叶儿,认真叮嘱他,“叶儿你记着,等表舅醒了,不能告诉他关于这位姑姑的任何事。”
叶儿不明所以,但还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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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积雪化冻,回去的路极其顺畅,锦瑟带白袍卫走了十来天,已至夏河汇入长流川之处的西陵渡。
秦川虽然嘴碎,办事还是十分靠谱,临走已在西陵渡安排好一艘帆船,几人上船之后顺风而行,迅疾向东、驶向珪山大渡口。
傍晚时分,即将落山的残阳柔和铺在粼粼波光上,晚霞映照下的江水,一半是鲜亮的深红、一半是苍翠的烟绿。锦瑟站在舷窗前,远眺越来越近的阜门峡,归心似箭。
前方一艘楼船顺水驶来,许多客人拥在甲板上观赏晚霞,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