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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阊江全城张灯结彩,共贺平南侯元旭与冯广年外甥女班珂订婚大喜。
然而,订婚之喜刚刚过去不到三天,一封塘报八百里加急抵达阊江:崔玄仁叛变,夤夜率亲兵投奔荣国太尉苻洹。
紧跟着更多的战报传到阊江,一封比一封严峻、一封比一封沉重。
崔玄仁投敌之后,调头骗开金州城门、引荣军入城,并于望楼之上敲响警钟,罗列阊江朝廷苛待镇南府条条明证,近六成底层武官和士兵被劝降。
旋即,崔玄仁亲兵俘获数十名抵死不降的将领,斩下头颅悬于城墙之上,剩余金州军见大势已去,尽皆卸甲投降。
苻洹困而不攻,兵不血刃拿下金州,城中仅剩的三万金州与英平郡十万步兵合军,由苻洹就地打散改编。而后,一半人留驻金州守城、保障辎重后援,一半精兵由沈绍宗带领,顺夏河一路向东行军。
“沈侯率兵追出约两百里,在一个叫丹水口地方遭遇翊国伏兵”,郎琊沉声道,“领兵的主帅咱们从未交过手,叫晏驰。虽不及太尉骁勇善战,却也算得上砥柱之才,深得南翊太尉信重。”
“南翊又有太尉了?”苻洵有些讶异,“谁?哪个世家大族的?”
“并非什么大世家,原本依附昇阳冯氏,家主与冯广年是连襟”,郎琊一边回忆,一边条清缕晰娓娓道,“叫班益,家族靠军功发迹的,历代就职军中、立功不少,征和一朝与冯氏联姻后,才得了更多机会。”
“冯太后绝不会重用废物”,苻洵蹙眉摇摇头,忽然眼神一冷,“班?有点耳熟,我最近是不是还从哪儿听到过姓班的热闹事?”
“正是,平南侯元旭上个月订婚,未婚妻便是班益的幼女。”
苻洵怔了片刻,露出苦涩而欣慰的笑:“他终于不再是小孩,夫人也该高兴。”
“说起夫人……”郎琊酝酿半晌,神色恻隐而艰涩,奉上一卷轻薄的丝绢,轻声道,“主子,秦川从金州传回的密信。”
苻洵展开丝绢瞥了一眼,神色大变,怔愣片刻红了眼圈:“我去同夫人讲。”
第184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地皇山有一片向阳山坡,生长着大片槐树,已是四月初,远远望去像是洁白的瀑布,流珠泄玉。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并未影响蜜蜂蝴蝶的兴致,它们循着甜丝丝的香气就来了,点缀在花间翩然起舞。
苻洵找到舜英时,她正在在一串串槐花间跳跃,身姿轻盈得像一只黑色的凤尾蝶。
他看着欢快的她,眼眶一阵阵发热、鼻子发酸,攥紧掌心那封薄绢密信。
她兴奋地扬了扬手:“阿洵快来看,这儿好多槐花,多采点回去炒鸡蛋、还可以蒸槐花饭。”
苻洵赶紧将密信塞进里衣,愣愣注视她半晌,揉了揉脸露出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她身边,语气轻快地问:“你不是说来打猎吗?怎么采上槐花了?”
“听他们说山里有一窝狼,时常出来袭击辎重部队,就想着带一队人来剿了,免得影响粮草运送”,舜英有些怏怏的,“可剿着剿着于心不忍,就算了。”
苻洵微愕:“怎么个不忍?”
舜英笑了笑,眼神有些迷惘:“我们到的时候,正赶上一头母狼捕猎一群野兔,那群兔子也真灵性,出来八九只围着头狼打转,不要命似的往上冲。我还诧异呢,一转头发现有三只个头更大的兔子往另一个方向逃,每只兔子都叼着野红薯,可能是巢里有母兔子吧。”
苻洵身躯一震,恐惧而急切地问:“后来呢?”
舜英眼睛亮亮的:“那七八只野兔哪够缠住狼啊,母狼解决掉它们后又去追跑掉的三只,谁知那三只里最大的那只突然返身折回,跟母狼打了起来。”*
苻洵眼圈发热:“兔子跟狼打?”
“我当时也诧异得很”,舜英仔细回想着,脸上有掩盖不住的叹服,“更奇的是那只母狼,居然就这样放过那三只兔子,一直等到三只兔子回洞后,才呼唤同伴出来叼走其他兔子。”
“后来我就想啊,畜类捕猎亦是为了活命,尚能放猎物一马,我又何必赶尽杀绝?以后运送辎重加派些护卫就行了。”
苻洵别过脸、待眼角酸涩消散,才看向她,弯了弯唇角柔声道:“那咱们多摘些槐花,到时候也送些给武煊,散伙之前还算袍泽。”
舜英听到这话,唇角浮起一丝轻松的笑:“快七年了,终于有望夺回朔门关。”
三月上旬,因那三十船粮草,饿了许久的北翊骑兵军心大振。中旬,两国联合大军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神武关,入驻临梁郡。
两国骑兵进驻临梁郡的那个黄昏,武煊站在神武关巍峨的铜门下,身躯颤抖着跪了下去,热泪盈眶。
“五哥,姜都督,收复武原城有望了!阿煊没给你们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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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吃过这么新鲜的槐花饭和槐花炒蛋了,你们两口子够仗义。”
武煊当着苻洵和舜英的面,将送去的饭菜吃得半点不剩。又耍把式似的从怀里掏出张薄饼,蘸了点水将碗底和盘底擦得干干净净,全部塞进嘴里,抻了抻脖子,灌进去几口水,舒坦得长吁一口气。
苻洵感觉自己喉咙也被什么哽住,痛苦而嫌弃地挑了挑眉,别过脸不再看他。
武煊却饶有兴味地开始追忆往事:“上次吃到这么香的槐花饭,还是在你们凤台郡……”
“凤台郡?什么时候的事?”苻洵也来了兴致。
“十多年前吧……对了,就是我遇见你的第二年”,武煊兴奋地点点头,眉飞色舞道,“那年三月底,阿七兄弟……也就是褚王后,回灵昌的时候顺道来看我,槐花开得正好,她就带同行两位姑娘上树摘了一箩筐,不到一个时辰出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