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洵笑了笑:“听襄侯说姐姐体质虚寒,这是红枣桂花茶,温养身子甚好。”
阿七又喝了几口,感觉从喉咙到肺腑都甜丝丝暖洋洋的,脸上不禁浮起微笑。
苻洵含笑道:“姐姐若觉得合用,我那儿有现成的方子……算了,很简单的,姐姐回去随便找个大夫都能配。”
阿七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他。
苻洵又说:“四殿下志向远大,追随之人难免鞠躬尽瘁,尽忠之余也请珍重贵体。”
“多谢提醒,是得好好珍重”,阿七畅想着,思绪飘远,“四殿下的志向,不止是继承昭王意志,更以翊桓王为毕生追求。这可不是朝夕之功,咱们都要好好珍重。”
“翊桓王?”苻洵笑容未变,“就是那位将乌兰、玄阴山以南,西羌高原以东所有土地,除十万大山以外,尽数收入瓠中的大一统圣主?”
阿七动作一滞,笑道:“荣国除外,你们不是已达成了和平盟约吗?”
苻洵神色如常附和:“是啊,三哥也算是与他有渊源,时常对我说他品格高贵、龙姿凤章,是明君之相,定会信守盟约。”
阿七松了口气:“既然你志不在此,归隐深山得享天伦也不失为人间乐事。”
太阳已挨近西边群山,阳光也由炽热变成温暖的金红,山风送来凉爽,苻洵伸手指向另一边:“枯坐无聊,那边有一处胜景,人来人往极多,姐姐是否有兴趣移步?”
那是一棵笔直的雪松,生长在距离蒙舍王宫出口不远处、青石山路旁侧的平台上,高约四五丈,苍青的树冠亭亭如盖,枝叶间挂着不计其数的木牌,每块木牌都代表一个心愿,随风轻晃。
苻洵侧头注视着她兴奋的神情,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在下虽已归隐,却仍有一事放心不下”,苻洵叹了口气,“无论是政变、还是身居高位,都是极凶险的,届时明争暗斗、刀剑无眼,姐姐既是四殿下内卫,若他有个闪失,按律是要自杀殉主的。”
“我虽率领内卫,身份仍是东宫伴读,按律不必殉主”,阿七摇摇头,叹了口气,“若真有那天,我自然是想殉主,却不能一死了之。”
“娘娘待我视如己出,师父悉心教导我近十年……尤其是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要替他养老送终。”
苻洵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头顶传来元旻的带笑的嗓音:“找了半天不见人,原是跑这儿来了。”
阿七忙不动声色退远了几步,元旻心情极好,顺石阶慢慢走下来,看向那棵雪松:“天快黑了,咱们先下山,等白天再来许愿……我跟你一起。”
又转向苻洵躬身一揖:“多谢侯爷相助在下,得以与蚩越大人畅谈。”
苻洵笑了:“我曾经很讨厌你。”
元旻淡淡道:“彼此彼此。”
苻洵笑意不减:“身份、权势地位、爱你的人、朋友,你生来什么都有……我很嫉妒你。”
元旻不知如何作答。
“现在,我也有了将我放在首位的人,不再讨厌你了”,苻洵顿了顿,继续说,“各有各的缘法,自事其心,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我也懒得强求了。”
说着越笑越洒脱,元旻也莞尔,与他相视而笑,晚霞洒在二人之间,覆上暖暖的金光。
第25章 弦断无人听
大集会要连贺三日,蚩烁已联络好北限东侧的阿大寨,两天后出发,将他们送至西陵对岸。
山门入口的广场百丈见方,此夜灯火通明。几十个篝火堆烧得红彤彤的,盛装少男乐此不疲地击鼓、吹芦笙,妙龄少女清脆的嗓音如银铃飘入九霄,然后是低沉的男音与其对唱,你来我往情意缱绻。
鲜花抛撒,围着火堆打转的少男少女拉成一圈、翩翩起舞。
“想去就去吧。”元旻眉眼带笑,今夜他似乎心情格外好。
阿七欢快地跑过去,有样学样跳起来,她本就擅轻身工夫又腰肢妙曼,飞踢时潇洒利落、折手时柔荑婉转如兰、折腰时柔软如柳枝、转腰旋腰更是慢似凝云、迅若疾风。
不知疲累地舞了不知多久,直跳得“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四下逐渐寂静,直到她跳完一段舞,爆发出满场喝彩。
甚至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跑过去,围着她开始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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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映得她俏脸红红的,沁着些细密汗珠,扬眉咬唇看向他,有些得意、有些调皮。
然后轻快地从对歌的小伙子中钻出来,飞奔到他面前,眼睛亮亮地恳求他:“那边有舞狮子和舞龙的…”
元旻忍俊不禁:“去吧。”
自己也漫步跟在她的身后,逐一看过舞狮子舞龙,看吐火吞剑,看猴儿戏……
烟花在尖锐的嘶鸣中升空,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在这片火树银花下,头裹红巾的赤膊汉子一手拿盛满滚烫铁水的木棍,另一只手执锤,至下而上猛然一击,无数炽热的火花飞旋出去、散作漫天金灿灿的星子,再悠悠落下。
“奔霆白昼鞭玉虹,铁花冰激青濛濛”,元旻赞许地说,“此处也有打铁花。”
阿七讶异道:“还有何处?”
元旻有些难以置信:“打铁花就是从昇阳传出来的,你不知道?”
忽然想起阿七一直以来,不是陪他读书就是忙于为他奔波,又哪来的闲暇去好好看一场铁花?
花火与光焰明灭间,阿七没来由地心念一动,蓦然回首,看向山顶灯火煌煌的蛮黎宫,眼神有些怅惘。
然而,仅仅只一瞬,又若无其事回过头,微笑着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