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顾雁终是起身下榻,从箱里挑出一套干净衣裳穿上。经过梳妆案上的青铜镜时,她陡然瞥见脖颈上,散布着好几处痕迹,仿佛雨后落英,乱红
撒满一地……太明显了……她连忙凑近,对镜猛搓,搓不掉,反而更红了。
啊啊啊,卫柏这狗贼!为何有咬人的怪癖!她愤愤提高领口,裹紧衣衫。
至门外,接过侍从手中帖子,顾雁匆匆一扫,当下就想拒绝。什么赏兰宴……听宋公在城外说的那些话,他女儿宋夫人,应该也不喜欢自己。等到见面,若发现她更是以前的容娘,宋夫人不知会说什么难听话,那还去什么。
可是……侍从又说,明日娘亲和嫂嫂会来。
她们本可以拒绝,但她们定然十分担心自己,明知出席赏兰宴很尴尬,也想进颖王府来看看她。若不去,娘亲和嫂嫂遇到难堪怎么办……想到这,顾雁对卫贼的肆意妄为又恼了几分。
这厮真是个祸害。若世上有后悔药吃,她说什么都要吃一颗,免得当初头脑发昏,竟答应进颖王府写戏文。眼下还要因为他,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
愤愤腹诽了好几句,顾雁吁出一口气,收下帖子:“有劳答复北园,我明日会赴宴。”
“是,”侍从领命退下。
顾雁拿着帖子,转身回房。跨过门槛时,腰骨乍起酸痛,她连忙扶门缓了缓,才继续抬步跨过门槛。多走几步,只觉腿间也酸,教她想起昨夜和上午的种种……顾雁顿时更恼,忍着酸乏加快脚步,把帖子重重摔在榻上,倒头躺下。
她揪住榻褥,忍不住思量。虽不知明日会遇到什么情景,但起码知道,娘亲和嫂嫂安然无恙,兄长也应与她们一路到了梁城。可到现在,还不知平宣阿兄如何了。
他借口病重辞官回乡,算是欺瞒朝廷。后来又为她来夔州,做了南夔王的幕僚,帮阿兄联系江州旧部。因为她,卫贼本就不喜欢他。但就算她没嫁给他,光是这些反叛之事,卫贼也不可能放过。他承诺不追究,只是不追究顾家人逃往夔州,那平宣阿兄呢……
他身体本就不太好,每逢冬日都咳。幸好眼下入夏了,但是被关押起来,肯定还是不好受。想到这,顾雁心中一揪。
之前,每每在卫贼面前提平宣阿兄,他饶是再温和,都会瞬间冷脸,再没法聊下去。明日她得问问娘亲,知不知道平宣阿兄的处境……
唉。
一想起鄢平宣,顾雁心中便漫起无尽怅然。
少时下水摘莲,他会等在岸边递来帕子,将她沾泥的手擦得干干净净。
往年大雪纷飞时的冬日,他会在屋中小炉烹一壶茶,倒在碗里,捧在她手中。
与他相处的日子平淡如水,却也安安稳稳。
他总是待她彬彬有礼,珍之重之。就连想与她云雨,都会客客气气先征求同意,上榻后徐徐解衣,慢慢开始,如端行古礼。吻她,也总是落在额头和唇瓣,再不逾矩。看着他纯澈的眼睛,她都不忍辜负,每每都哄他说满意。
不像卫柏这厮竟缚她手腕,无论哪处都毫不避忌地吻,还喜欢咬。轻微刺痛后,竟漫开隐秘的,难以言说的愉悦。被他一次次推上九霄云端,耗尽所有力气,头脑一片空白。光是弄脏榻褥就够羞耻了。更恶劣的是,他非要在那时,逼她承认爱他,逼她一次次唤他卫郎。
大狗贼!大混蛋!
顾雁侧过身,赶紧甩开脑海里的画面。但是身上的酸乏,却时刻提醒着它们从何而来。啊啊啊啊啊!不能想细节,她从小所受的教诲,每个字都容不下这种羞耻啊。
从昨夜到上午一通折腾下来,此刻她实在没精神,还得思量明日赏兰宴该怎么应付……想着想着,浓重的困意袭来,顾雁渐渐合上了眼帘。
——
一顿睡足,顾雁朦胧转醒,忽然闻到一股饭菜香气。
纵使许久不曾闻到,她也瞬间嗅了出来,其中混合着清蒸刀鱼的香味。她鼻头微动,撑起酸乏的身子,转身下榻。刚走到屏风边,她不禁停步。
卫柏正坐在外面的案边,面前摆满丰盛的江州小菜,还有一坛江远楼的桂花米醪。他正拨开一条刀鱼,细致地挑出一根根小刺,放到一个空碗里。
门外红霞漫天,也不知他何时回来的。可她现在一见他便恼,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顾雁当即转身,躺回了卧榻。
听到身后响动,卫柏手上木箸一停,转头看去。只听屏风后,卧榻吱呀一响。他想了想,夹起鱼肉放在一碗饭上,舀了几勺酱汁鱼汤拌匀,然后端碗起身。
卧榻上,顾雁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卫柏走近,端饭坐到榻边,轻声道:“江远楼的人说,这时节刀鱼刺硬,不过我都挑出来了。以前见你爱用鱼汤拌饭吃,我也拌好了。下来吃吧?”
诱人的香气钻进顾雁鼻尖,勾得她口中津液大动。但她仍纹丝不动,也不说话。
卫柏等了许久,又问:“阿雁?”
她还是不说话。
“你恼我也好,先填些肚子可好?”
还是沉默。
片刻后,忽听一声叹息,背后脚步声响,香气逐渐飘远。
看来,卫柏端着碗出去了。
顾雁斜眸一瞥,继续闭眼。
给一条鱼挑刺就能弥补你的肆意妄为?还故意用鱼汤拌饭的香气来勾我?
呵,休想。
我绝不会,绝不会因为如此小小的诱惑就低头。
少顷,脚步声再次靠近。卫柏又坐到榻边,放下了什么东西。哗啦声响,他似在翻动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