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环绕交织,暗红光芒流转明灭,似借来地狱烈火,灼烧她每一寸血肉。
“啊!!!”
度玄都惨叫出声,脸上霎时现出竖耳尖吻腮须,是一只狐狸模样。
最初剧烈疼痛过后,她死死咬住牙,看向几步之外的谢琦。
“你想杀我?”
度玄都声音虚弱,语调仍娇媚。
谢琦起了身,站在红线囚笼边缘,居高临下俯视跪在地上的美艳女人。
“你到底意欲何为?空闻大师,梵天寺,哪个是你的目标?”
度玄都轻笑一声:“我要杀两个人,其中一个叫度风烟,便在梵天寺。”
“初见时,我便明白告诉你了,为何还要问?”
她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他,似是要透过皮囊看穿灵魂:“还是你在害怕什么?”
谢琦走入红线囚笼,险些让度玄都现出真身的阵法却于他无碍,肌肉贲张的手臂一把掐住度玄都纤细脖颈,力道之大,让度玄都脸色涨红。
“你以为我信?”
生死关头,度玄都眼神依旧平静轻蔑,那是久居上位的眼神,看人如看狗,嚣张又高傲:“那就杀了我。”
谢琦一怔,没想到她竟主动求死。
愣神时手上力道松了些许,度玄都剧烈咳嗽倒气,狐狸眼中含了一汪水,忍着全身剧痛,凑近谢琦:“我只是想找到度风烟,寺中僧人说她早不见了。”
她突然转了态度,平静向他解释:“你日日苦修,想必自小都未睡过一通好觉,五更时,我本想叫醒你,却心有不忍,你我相处多日,气息早就混融,我扮成你应付早课,没有一个人发现。”
谢琦心潮起伏,面无表情看向度玄都,半晌缓声道:“巧言令色,这就是合欢宗惑人心性的招数?”
度玄都噗嗤笑了,笑脸因疼痛有些扭曲:“我们蛊惑人心时,从不说真话。”
两人离得近,女子幽幽的香气浮动,度玄都脸色虚弱苍白,也难掩绝色,她的唇与他离得极近,却守礼地不曾触碰。
仿佛她心中敬他是佛子,所以绝不会将肮脏的手段使在他的身上。
度玄都道:“你是佛子,我是妖女,殊途异路,我入红尘三千丈,看遍人间万相,若有所得,亦是自世人处来。留下我,我助你成佛。”
谢琦读懂她话中深意,理智如弦一样绷紧,手上力道猛地加重。
度玄都如濒死的鹤扬起脖颈,脸上紫胀,浑身骨与血肉都在消融,露出一张白骨头颅。
谢琦目光收紧:“你竟已经死过一次了。”
白骨吱嘎颤动,女子柔媚的声音道:“是啊,再死,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
骨骼崩裂,下一刻便能化作齑粉,谢琦冰冷道:“你以为我不敢?”
*
佛子进步神速,修行步入得道高僧行列。
空闻大师十分欣慰,不住称赞。
空闻大师即将破境,他亦是九洲少有的出窍圆满大能,只是天道有缺,破境大抵是以失败收场。
他已活了近千年,不比年轻修者,破境失败的反噬将是危及性命的,是以空闻大师谁都没告诉。
他尽量延长那一天的到来,只期望在此之前,佛子与诸位弟子能成长起来,撑起梵天寺门楣。
如今佛子颖悟通达,更胜从前数倍,似是一夕顿悟,见性成佛。
“不愧是师祖推衍天机数十年寻来的佛子,尔之慧根,为师亦自叹弗如。”
佛子身子颤了颤,谦卑垂下头颅。
梵天寺众人,都意识到佛子细微的变化。
他愈加沉默,轻易不与同门交谈,似是严格遵守无形的戒律。
这种缄默与常人难以企及的慧心,进一步拉远了佛子与众弟子的距离,他们开始变得生疏,仿佛隔着一道沟壑,佛子所居高处,非常人能轻易践步。
唯有空闻大师未因这改变而拉开与爱徒的距离。
相反,他见到谢琦的长进,反而愈发心疼徒弟秉烛达旦的刻苦。
一次课后,空闻忍不住摸了摸徒儿毛茸茸的脑袋。
“乖孩子,你吃苦了。”
年轻的佛子抬起头,困惑不解地看向空闻。
他眼神澄净,明明还是那个佛子,却像是无形间长开了,眼睛眨巴着,水润透亮地瞧着空闻,跟小狐狸似的。
空闻眼眶微红:“好孩子,真聪明,真不错。”
佛子眼睛睁大,像得了夸奖的小孩,尽管面上克制着,眼中的喜悦、触动却一览无余。
一老一小对视片刻,空闻率先转过了头。
他忽然觉得内疚。
谢琦年幼入空门,远离生身父母,自小
修习佛法,从未感受过人间的亲伦温暖。
梵天寺诸人对他寄予厚望,如眼珠子般护着他,却让他年纪轻轻就背负了许多人的期望与雄心。
空闻专心佛法,又兼寺中俗务缠身,也从未关心过这么多年,孩子累不累,会不会难过孤独。
谢琦向来是内敛的,喜怒不形于色的,端正沉稳,符合世人对佛子的所有设想。
而如今,他罕见在空闻跟前,显露些稚儿心性。
空闻老了,知道自己很可能即将圆寂,从前克制的感情,便难以再安于藩篱。
一日,空闻将佛子唤到自己的精舍内。
关了门,还探头探脑地看有无弟子看到。
这与他素日形象实在不合,佛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反应过来又赶紧板起脸。
空闻也笑了,深刻的皱纹挤在一起,面上一派慈爱。
他招手叫佛子上前,将一个物事放在他手心。
佛子一看,是一块油纸裹的麦芽糖,泛着甜腻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