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无主面色古怪起来。
半晌他似困惑,又似懊恼,收回了手。
尧宁擦了把汗,开始将劈好的木柴抱到墙边码住,她心中暴躁而愤怒,恨不得将一切踏入领地的人与物乱刀砍死。
她摸了摸小腹,听说怀孕的雌兽都会变得异常凶猛,也许她一日日高涨的暴躁与嗜杀欲与腹中孩子有关。
余光瞥见肩上的碎木,尧宁随手拍掉。
她想到当日西洲馆中,度无主说,你肩上落了灰尘。
中则正魔混战,度无主曾手下留情。
魔界之行,冰炎鉴开启,有人放水。
即便尧宁从未自作多情,也曾想过,度无主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待她不同。
她原本想归因于阿度的渊源。
可千丝万缕的细线暗自勾连,似乎隐隐指向了另一种可能。
“你是他的人。”
尧宁再次坐下时,直视度无主双眼肯定道。
他——幕后之人,执棋之手,始作俑者。
度无主没有否认:“我说过,你看到的真相太少了。我们只想让你看清,世人都是负心薄幸,这个世界不值得你留恋。”
他向身后一抬下巴,度玄都木然地上前,放下一颗留影珠。
“我知道你对我心有戒备,不会入冰炎鉴,这是当日魔界白骨宫殿之上,你心中的恐惧。”
尧宁一哂:“我为何要看?”
“冰炎鉴传自上古,天地化生,不会作伪。一个人恐惧的未来或许会因种种原因偏移,然而恐惧的过去,却是早已发生,无可撼动,尘埃落定。”
度无主起身:“你的夫君,和你爱戴的大师姐,背着你做过什么,真的不想知道么?”
“听说最近人间乱了,天枢派的话事人——原也是你的至交,头一个声讨你。”
度无主遗憾道:“我真为你感到难过。”
尧宁眼睛盯着他,手摸上了斧头柄。
“你怀孕了。”度无主仿佛看不见尧宁眼底蒸腾的怒意,“可惜了,落在小阿宁肩上的灰尘,又多了一粒。”
*
度无主离去后,尧宁扔了斧头,回小木屋简单收拾了行李,准备离开。
幕后之人想要弄死她。
度无主知道了她的行踪,告知魔尊或是正道,甚至两边都通知到,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尧宁不知道幕后那人是不是看着自己在他眼皮底下狼狈逃窜,是不是准备将她逼到绝境前先逗弄一番。
但只要她还能活一时,便会不遗余力地活下去。
待她生产完,她要先去魔界将度无主砍了。
再找出那个不敢露面的缩头乌龟,让他也试一试无家可归的滋味。
离开前,尧宁摸了摸肚子,发红的双眼里戾气消退些许。
“乖,阿娘带你去别的地方看风景。”
尧宁离开,度无主留下的留影珠也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
她看了眼,正要一把捏碎,眼前地面震动起来,尧宁身形左右摇晃,不耐烦吼道:“找死!”
她以为第一天来,已经打服了这里的东西,让他们知道了谁大谁小。
正待出手,面前波浪般起伏的土地恢复平稳,尧宁面前的地面上,颤颤巍巍地浮出字符。
那是一种怪异的符号,尧宁从未见过,然而那符号落在眼底时,她自然而然明白了其中意思。
“有人。”
尧宁一怔,这些天她已发现使用灵力会加重意识的滞重黏连,是以一直都刻意减少使用。
尧宁放出神识,刹那间往外覆盖方圆数里。
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向这里聚集。
她看到了沈牵和褚良袖。
*
密林边缘,两支不同队伍撞上。
褚良袖瞥了眼孟摇光,和她身后的同门及拥趸,真诚疑问道:“你怎么有脸出来?”
孟摇光下意识按下胸口:“师姐说什么?”
褚良袖天生情绪淡薄,然而此时脸上竟露出少有的嫌弃:“骗子。”
她撞开身边的王勉之沈牵,走
到远离褚良袖的另一边。
王勉之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孟摇光,瞧着她脸色似有些苍白,欲言又止,最后沉默着走开,去到褚良袖身边。
孟摇光神色如常。
两支队伍的最前边剩下孟摇光与沈牵,两人沉默着,片刻后,沈牵先开了口:“小时候我们三人一起玩,你是最认真的那个,得不到第一便不开心,要是勉之邀请了别的小孩,你也不开心。”
孟摇光一愣,没想到沈牵说起这个。
“我那时便时常想,你这样争强好胜,倒是与我母亲契合,若我有你一半心性,想必她必会很欣慰。”
孟摇光笑了一下:“若有人日复一日在你耳边提点,说你是人皇后裔,天枢派唯一传人,贵不可言,你也会不由自主套进那个壳子,生怕行差踏错,遭人耻笑。”
沈牵不置可否:“明明以阿宁的身份,就算主动靠近你,也只是那些被你排除在游戏之外的小孩,你看不起她的出身,为何又要骗她?”
孟摇光不答反问:“你明知我在乎贵贱,为何不阻止她?”
“阿宁喜欢你。”沈牵叹了口气,“可我知道她的性子,大师姐待她极好,可她从前也对她有敌意,更何况她以为你我……”
沈牵沉默片刻,问孟摇光:“你对她用了惑心,是吗?”
两人各领着一只队伍向前,气氛也称得上和缓,可他们心底都清楚,彼此已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孟摇光嘴角勾起微笑的弧度,似是嘲讽,又似嗤笑:“你就当是吧。”
*
尧宁怔愣的时候,身后跟随的留影珠颤动两下,虚空中展开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