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四周景物又似乎有些不同。
几个小孩嬉闹着经过。
沈牵看了眼,为首的是八九岁的褚良袖,扎着双丫髻,胖嘟嘟红彤彤的小脸,脸上神情得意,跟孩子王似地领着一群小孩玩闹。
跟在后面的小孩中,有一个格外沉默,眉眼依稀是少时的沈牵。
小孩嬉笑吵嚷着跑过去,声音很快消散在风里,画面一转,漫天白雪纷扬,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尊贵少年,怀里抱着刚捡到的脏兮兮的尧宁。
旁观的沈牵呼吸一滞。
少年望着前路,眼神却有些空茫,似有心事。
所以他没注意到怀里的女孩看了他一路。
画面再次变换,一幕幕过往的场景次第上演。
然而沈牵觉出微妙的不对。
那些场景中的人是他,却又不是他。
婚后的客栈中,男人动了情欲,与尧宁亲得难舍难分,意乱神迷中,他似乎清明了一瞬,然后霆霓剑出鞘。
一旁眼睁睁看着的沈牵狠狠闭上了眼。
然而即便闭上眼睛,场景仍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让他“看见”,他应当看不见的,却又清晰地看到尧宁被洞穿了心脏。
床上的男人衣衫凌乱,仍微微喘着气。
他缓缓收回霆霓,低头俯视抽搐的妻子。
“记住你的身份。”
记住你的身份。
不!沈牵想要大喊,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说过这句话!那不是他说的!
然而他很快怔住。
那又如何呢?他没说过,但他做过。
画面再次变换,中则洲,西洲馆上空。
“你闹够了没有。”男人冰冷着脸,眼中溢出不耐。
尧宁疲惫又失望:“我没有闹。我们结束了,沈牵。”
男人充耳不闻,强硬又笃定道:“过来。”
尧宁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你听不懂吗?结束了。”
下一个场景,魔界,尧宁被困,但这次无人出现救她,她成了僵蚕的阶下囚,又作为奴仆赏赐给白苏。
吊儿郎当的男人脸上挂着奚落的笑意,双手抱胸,居高临下俯视床上昏迷不醒,遍身伤痕的女人。
沈牵气息变急。
这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尧宁落到了白苏手里,他会怎么对她?
白苏志得意满,眼中满是讥诮与鄙视。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凸着青筋的有力双手,轻轻一下就能折掉尧宁的脖颈,毫不费力结束她的性命。
白苏双手提起被角,往上拉了一点,盖住尧宁微微露出的肩膀。
白苏吹了声口哨,抱着刀无声地坐在了床前的地上,像只守护主人睡觉的大狗。
一旁的沈牵愣住,然而不待他反应过来,画面再次变换。
梵天寺被毁,尧宁新伤叠着旧伤,四面八方的指责质疑呼啸而来。
“她不是死在魔界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说不定早与魔尊他们沆瀣一气了。”
“魔界什么样的地方,她即便不死,怎能轻易就逃脱了。”
尧宁扫过一张张警惕厌恶的脸,对上了朝思暮想之人的目光。
男人没什么表情,伸出手,志在必得的淡定从容,开口道:“过来。”
尧宁眼圈一红,扑进了他的怀中。
男人抱住她,脸上晦暗不明。
沈牵置身在这些场景之外,隐约觉出不对劲。
“不,不能相信他!”
他骤然出声,然而无人能听到他的呼喊。
他不明白,为何尧宁会这么笨,那个男人伤害了她这么多次,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将她丢在一边,为何她要拼着一身伤痕走出魔界来找他,为何他一伸手,就毫不犹豫地过去。
沈牵怔住。
旁观的视角让他无法理解这些场景中尧宁的做法,然而在真实的世界中,他的阿宁不就是一直这么笨吗?
胸口一阵接一阵的钝痛。
沈牵终于明白了这场考验的危险之处。
诛心,不外如是。
然而一切都未结束。
场景切换到夜晚,男人搂着尧宁睡去,昏暗的光线中,她一遍遍描摹着他的容颜,直到困倦袭来,这才紧紧抱着他一只胳膊闭上了眼睛。
而在她闭眼后,似乎早已睡去的男人睁开了双眼。
沈牵站在一旁,呼吸发紧,情不自禁问出声:“你要做什么?”
男人凝视尧宁片刻,伸手擦掉她面上泪痕。
“混沌之气散播,通天之途断绝,我一生所求都将化作乌有。”
男人指腹轻柔,划过她苍白的脸颊,带着情人温柔的眷恋。
手指下滑,抚过她白皙的后颈,而后五指收紧。
“是你逼我的。”
沈牵崩溃道:“不!!!”
他闭上眼,胡乱冲撞想要离开这里,然而不论他是否睁眼,无论他走到哪里,那个场景仍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要他一览无余地旁观这场屠杀。
沈牵岌岌可危的清醒瞬间崩塌。
他抬起血红双眼,看向那个男人。
场景中的男人如有所感,转过头来。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对
上目光,看到了彼此。
一人绝望崩溃,似是下一刻便要入魔。
一人震惊片刻后便镇定下来,冷漠而坦然。
气氛静默一息,两把一模一样的霆霓剑同时出鞘,闪电一般对上,伴随“锃”地清亮一声,火花炸开。
接着便是满屋的剑影与游走的紫色雷电,另一个沈牵毕竟是幻境中人,很快便显出颓势,霆霓没有片刻迟疑,穿心而过。
“噗。”
男人吐出一口血,脸色瞬间灰白。
沈牵漠然看着他的痛苦,霆霓意随心动,再次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