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人是另一个自己。
一个成年的自己。
他怎么打得过这样一个人。
绝望的情绪尚未升起,一只冰凉的大手就扼住了他的脖颈,小沈牵瞬间觉得呼吸困难。
男人毫不留情,半点不耽搁。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前,面对这样一个疯狂的成年版自己,怎样才能求得一条生路?
小沈牵心思急转,崩溃地发现根本没有生路。
吐息艰难后,脑袋渐渐晕眩迷糊,掐住脖颈的手铁铸一般难以撼动,小沈牵下意识想要掰开男人的手,逐渐流失的力气却只让他在男人手上留下几道深刻的抓痕。
我要死了。
濒死的意识中,唯有这个想法明晰清楚。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突然挣扎着道:“我……我因何……而……死?”
我因何而死?
不是你为何要杀我?
后者男人可能已经回答了无数遍,从满屋的尸体便能窥见。
但前者,大概只有小沈牵是第一个问出声的。
如果我有罪,而你要审判处决我,请告诉我罪在何
处?
果不其然,男人一顿,手上力道卸了些许。
空气灌入肺腑,针扎一样刺痛。
“咳咳咳……”小沈牵挣脱男人的手,伏在床边剧烈呛咳片刻,而后抬起眼看向男人。
男人冷漠地俯视他,道:“你伤害了一个人。”
“是谁?”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小沈牵便脱口而出。
男人看穿了小男孩拖延的想法,却并未再着急立刻掐死他。
果然自己才最清楚自己的命门,男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让这个将死之人明白,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男人嘴唇翕动,颤抖了几次,才轻轻吐出两个字:“尧宁。”
小沈牵皱起了眉,但很快便舒展开,用尽量温和的目光注视着男人,柔声道:“她是我未来的朋友吗?”
想了想,又小心翼翼补充道:“还是同门?爱人?妻子?抑或……”
他观察着男人的表情,轻声道:“抑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一个本不应该被伤害的人?”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小沈牵,让他有种自己心思被一览无余的错觉。
他心中升起了一个想法——男人知道他的心思,就像自己清楚自己一样。
他的卑劣、算计、虚伪在男人面前毫无遮掩。
于是他识趣地闭上了嘴。
男人似是悲伤,又似怜悯地看着他,道:“她是你此生至爱。”
小沈牵心中大动,面上仍不动声色:“可是我还不认识她,目前为止的人生,我从未伤害过一个叫尧宁的人。”
男人神色变了变,这才凝神看向榻上的男孩:“你多大?”
小沈牵敏锐察觉到他的变化,抿了抿唇:“七岁。”
七岁,父母双逝,无依无靠,离遇到尧宁,还有五年。
他的确无辜。
小沈牵仰着头,声音带着令人信服的蛊惑:“我不会伤害她。”
他撑着床榻坐起身,举止端正,眼神明澈:“你不能因为未曾发生的事惩罚我,如果你是我,这一辈子就是改过自新的机会。”
男人看向小沈牵。
他聪明而敏锐,短短片刻的交锋,零星几句交谈,便窥见了真相。
他明白这个男人因何而起的杀意,也清楚知道他心中的痛点。
男人不会因为他无辜便会放过他,却会因为这一生,尧宁的结局还未写下,她的痛苦可以改变,而有放过他的可能。
时间一点点过去,男人未再动手。
小沈牵脸上的惊惧、惶恐、小心翼翼全然褪去。
他的目光回归沉静与幽深。
半晌后,男人开口问道“你会如何对她?”
小沈牵觉得这句问话像是有些多余,还是认真答道:“我会对她好。”
他语气诚挚,令人信服。
然而男人听了,却瞬间变了脸色。
小沈牵一凛,心道不好,难道回答错了吗?
可是按照之前男人透露的信息,既然他未来会伤害尧宁,岂不是承诺不会伤害即可?
他不明白这个回答哪里不对,然而不待他思考,男人的手再次掐住了他的脖颈。
这次力道更大,男人脸上的表情更加疯狂。
“你以前也说过。”男人厉声道,“有哪一次做到了?”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这个疯子似乎只以自己的经历来预判他,从而将自己的罪责扣在了他的头上。
这不公平!
然而小沈牵来不及反驳,剧烈的痛苦让他无暇思考,不断流失的空气让他意识陷入昏沉。
他崩溃地想:疯子,疯子!不可理喻!
“咔咔。”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视野一片赤红,小沈牵不断踢蹬的腿终于缓慢了下来,短暂一生中无数画面闪过眼前,最后定格在男人冰冷的脸上。
迷糊中,小沈牵脑海中浮现一个想法: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这么悲伤?
冰冷更像是他的面具,眼中的悲伤足以填满世上的山川湖海。
小沈牵想,即便他能活下来,世上也不会有人让自己悲伤绝望到这个地步。
没有那样的人。
意识不断下坠,如折翼的飞鸟沉入深渊。
最后,当一生中所有画面都落幕,小沈牵竟想到了那个临死前才第一次听说的名字。
尧宁。
原来我是因你而死。
奇怪的是,小沈牵心中竟无恨意。
他只是想,男人说,这人是他一生至爱,而他伤害了她。
小沈牵知道,人无法被毫不在意之人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