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骨骼焦黑裸露,鲜血涂抹,然而目光却带着恍惚的疯狂,死死抱住了尧宁,像是溺水之人抱住了救命的浮木。
“乖。”他笑道,磨蹭着她的耳朵,轻声低喃,“就剩我们两个了。”
那是沈牵看到的最后一幕。
那个世界已经成神的尧宁被魔尊抱住,说不清楚他是要杀她,还是在亵渎她。
沈牵再度睁眼,身体传来剧烈的疼痛,颈部如折断一般,每一次吐息都带着血腥气。
三次幻境的伤害尽数叠加在他身上。
沈牵摇摇欲坠,被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
他强撑着转过头,入目的是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沈牵过于震惊,想了片刻才记起这人的名字,“陈因?”
中则洲,西洲馆,那个消失的老板。
陈老板点点头,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后怕道:“好歹把你捞出来了,你不知道她有多恐怖,就算是一方小世界中的她也不容小觑啊!不敢了,给多少钱我以后都不敢了!”
沈牵稀里糊涂,余光一瞥四周,是他入幻境前的花厅。
悬在正中的“神”字已经褪色到几乎看不清痕迹。
“神”境中消失的记忆尽数涌来,沈牵额上冒出了冷汗。
他差点死在“神”境中了。
与前两个幻境相比,“神”境带给沈牵的绝望最为深重,以至于他无力挣扎,甚至放弃了求生意志。
若不是陈老板出手,只怕他真的会因求而不得而宁愿放弃一切,死在尧宁手中。
那时他心中甚至有种隐秘的期待,自己死了,尧宁会不会有一丝难过和遗憾。
片刻的恍惚后,沈牵恢复了清醒。
陈老板道:“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我擅自插手,阁主迟
早会发现。”
沈牵虽有许多疑问,但眼前明显不是交谈的时机,他只得匆匆道一句多谢,二人不再多言,先取焕神丹离开天机阁才是最紧要的。
沈牵与陈老板同时转向桌案,却双双怔住。
暴雨中,又一道惊雷撕裂雨幕,闪电的亮光照得室内恍如白昼,照见桌案上空空如也的木雕白玉匣子。
焕神丹不见了。
“吱呀”一声,庭院中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沈牵转过身,隔着重重雨幕与铺天盖地的雨声,对上一双桀骜的眼睛。
白苏看了一眼沈牵,嘴唇开合,而后消失在雨夜中。
沈牵看明白了,他在说“多谢。”
脚步声与兵刃碰撞声越过雨声不断逼近。
“在那!”
“阁主有令,别让他们逃了!”
“都上!”
数个修者气息从四周急速逼近,初步估计修为皆在元婴以上。
沈牵道:“陈老板,还能与他们做场交易,让我二人全身而退吗?”
“虽然我童叟无欺诚实正派。”陈老板抹了一把汗,惊恐道,“但天机阁的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沈牵闷哼了一声,皱了眉,嗓音带上了几分粗哑:“说来抱歉,但我其实很赶时间。”
陈老板小眼睛提溜转了片刻,冷汗直冒:“你先别赶。”
雨势转小,千万根雨丝如天穹刺向地上的剑,从高空看下去,天机阁占地极广,此刻几个身影飞速向同一个地方聚集,后面跟着手持火把披甲执锐的队伍。
花厅格扇门、窗棂、屋顶、墙壁几乎在同一时刻破开,几个修士差点撞到一处。
风裹着雨丝灌入厅内,正中悬着的卷轴上一片空白,正在风中轻轻摇晃。
卷轴下边,木雕白玉的匣子在烛火下发出莹润光芒,而其中的焕神丹早已不见踪影。
领头的人面色阴沉:“阁主已降下结界,追!”
队伍分作几拨散了出去,雨水浇湿树叶,躲在树上高处的沈牵收回目光。
陈老板擦着额头冷汗,长长舒了一口气。
“陈老板,你是什么人?”沈牵突然问。
陈老板擦汗的动作一顿,苦笑道:“我与天机阁阁主有些渊源,但我以自己所有钱财发誓,中则正魔之战,乃至后来的混沌什么气,我都毫不知情,你们神仙打架,我只是路过被殃及的凡人。”
沈牵点点头,陈老板与天机阁阁主有渊源,所以能于“神”境中救出他,沈牵急着去追白苏,天机阁出动的这些人拦不住他,但是若他不管不顾杀了出去,定会暴露救了自己的陈老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秘,陈老板不细说,沈牵也不便相问,至于他说自己清白,沈牵暂且存疑。
离开之前,沈牵还想知道一件事。
“你说我为何要救你。”陈老板摇摇头,“我说了,我是商人,别人付了钱,我就得把货送到。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有人付了钱?与陈老板有交集的……
沈牵心中一动,呼吸急促了几分:“是她吗?她让你来救我?”
陈老板看了眼沈牵,怪异道:“不是啊。”
见沈牵失落,他连忙道:“不过也算是……吧?”
陈老板挠挠头:“尧姑娘在我的西洲馆干了小半个月的活,当时情况特殊,她又走得急,工钱还没结呢。”
沈牵被他弄糊涂了:“工钱?你闯入天机阁,冒死将我从骇人听闻的‘神’境中救出,被天机阁追杀,从此得罪阁主,从某种意义意义上来说当了叛徒,就是为了结清尧宁几个铜板的工钱。”
陈老板一年认真:“对啊。”
说罢又嘟囔道:“那可是……欠她工钱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牵蹙眉,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大恩不言谢,沈某欠你一个人情。”沈牵拱手道,“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