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一个人忘掉特定的记忆,并对一件事深信不疑,若是无人提醒,只怕永远都想不起来有任何异常。
这种能力……
阿度抬头,轻声道:“惑心。”
*
“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尧宁手指轻轻敲着桌子,“你这样算是给我提示吗?”
度无主没有说话,胜券在握一般摆弄起茶具,甚至有心情给尧宁也斟了一盏茶。
“让我想想。”尧宁接过茶盏,食指蘸水,在桌上画下一道印记,“首先是拔除混沌之气,沈牵志在飞升,可悬清宗也好,他自己也好,都是要脸的。可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动手,那时我还是他的妻子,就算他性情大变不要脸了,也会在意这么做欠下的因果……”
尧宁沉吟片刻,指尖颤抖了一下:“所以他认为,那是真的在替我拔除混沌之气。”
尧宁敲定结论,抬头看了看度无主,见他仍是一脸平静,于是继续道:“那么这个法子,是谁告诉他的呢?”
尧
宁在桌上写下一个“顾”和一个“褚”,想了想,又加上一个“宋”和“上”。
“宗主、大师姐,还有姨母与上凛然。”尧宁道,“沈牵信任的,无非这几个人。”
尧宁瞧了瞧,将“褚”与“宋”划掉:“大师姐一心只有变强,对其余事兴致缺缺,姨母远在中则。”
剩下顾无嗔与上凛然。
尧宁的目光落在“上”字身上,当日后山禁地,上凛然一脸吃惊对她道:“尧宁,你好像怀孕了。”
尧宁脑海中浮现上凛然的脸庞。
她离开悬清宗,是上凛然助沈牵找到的她。
梵天寺灭门,他在。
中则边境围剿,他也在。
似乎自己每次与沈牵分离聚合,每一次转折点,他都在场,却从来都知晓分寸,从未喧宾夺主。
他像一阵风,经过之后痕迹也一并消失。
尧宁静静看着“上”字水迹渐渐洇干,而后抬起手,将其划掉。
度无主挑了挑眉:“怎么?上凛然不可疑么?”
“他没有动机。”尧宁答道,“聆风地以医术传世,富甲天下,上凛然说到底,是医修,更是商人,我想不到若道途尽毁,他们一无气运,二不是双修入道的鬼魂,到底要如何才能保证门楣不衰落。”
尧宁的目光偏移,桌上未被划掉的,只剩一个“顾”字。
度无主瞧了瞧桌上的“顾”字,又看了看尧宁:“小阿宁啊小阿宁,我原以为你被沈牵与褚良袖欺骗,被孟摇光背叛,已经够可怜了,没想到你的师尊,将你引入道途的敬爱尊长,原来也只是在利用你。”
度无主怜悯地看了眼尧宁:“说起来顾无嗔这个人,虽是正道第一宗门之首,偏偏名头并不够响亮,前有沈牵少年成名,后有褚良袖与你两个惊才绝艳的弟子崭露头角,他虽是一宗之主,然而光芒尽在晚辈身上,若是因此心性扭……”
一语未尽,扶光悬停于度无主眉心一寸之地,剑身映出他一瞬紧缩的瞳孔。
尧宁任由他一下子惊惧收声,半晌才微笑着倾身靠近度无主:“你若再说出侮辱我师尊的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度无主神色几番变换,举起双手示弱:“抱歉,我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这般尊师重道。”
尧宁没有理他,而是换了个话头:“上宗主,你记得中则正魔之战,你那一招漫天桃花雨吗?”
度无主脸色冷了下来。
中则之后,他再未使过这招。
当时他与白苏第一次跟着僵蚕作战,他一为显示实力,二为震慑正道宗门,三为扬桃花庵名声,这才使出绝学。
原以为以上三个目的都能达成,却没想到尧宁竟当场破境,不但吸引了正魔两道所有人的目光,更是让自己的杀招瞬间失去效果。
度无主就像是当众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他承认,尧宁幼时的那次相逢,他看走了眼,将这样一个杀器拱手让与了沈牵。
尧宁淡淡道:“我能破境,除了你们紧紧相逼,最主要的是我师尊的指点,他为我付出的心血不是你们能够想象的。”
“如果不是他教我修道者为护苍生,你以为我在意那些凡人性命。”尧宁目中冰冷一闪而逝,“如果不是他教我以大局为重,你以为你们将我逼到绝境,我会轻易放过你们。”
度无主感到身上掠过一道凉意。
尧宁勾了勾嘴角:“所以你的命是我师尊赏的,日后且尊敬些吧。”
度无主抿着唇,没有说话。
尧宁看向桌上快要干涸的水迹,将“顾”字划掉。
度无主不解:“你这是感情用事?”
“不,是你一叶障目。”尧宁道,“若以师尊的心性都要灭世,只能说明这个世界有不得不毁灭的理由。如果世上还有一人心性纯正,就只能是他。”
*
顾无嗔看着沈牵,脸上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表情。
“你说没有用?”
“是。”
“那尧宁呢?”顾无嗔问,“她怎么了?”
沈牵目光暗淡下来,颤着嗓子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很痛苦,她说有了孩子……混沌之气没有拔除……”
沈牵颠三倒四,说到最后,眼睛红了一圈:“我又伤她一次,宗主,你说阿宁下手狠,其实都是我应得的。”
顾无嗔捂着额头,整个人都被弄糊涂了:“等,等下,什么孩子?”
沈牵听了那两个字,像是被当胸一剑戳透了,整个人瑟缩了一下,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惶然地撇过头,似是极力回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