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牵转过身,烛火下的侧脸寒冰浸玉一样白,仪态仍是优美的,脊背挺直,宽肩窄腰,颀长的身体裹在白色门服里,只看个背影,就能感受到缥缈的、不可亵渎的气质。
尧宁感觉胸腔传来钝痛。
痛得她整个人都想要蜷缩起来。
可她面上仍是无甚表情,站立如一根翠竹,只是眼中不知疲倦似地流下泪水,聚在下巴处,然后“啪嗒”掉在木质地板上,砸出一个小小水花。
又一滴泪坠下。
时间仿佛无限拉长,晶莹的水珠倒映出窗外快速蠕动的,蛇一样的东西。
尧宁与沈牵俱是一凛,两人几乎同时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魔气。
西洲馆外。
无数蠕动的黑色藤蔓顶破土地,纠结缠绕着向虚空之上攀爬,西洲馆方圆半里被突然出现的藤蔓墙壁与外界隔开。
灰白拖尾的魔物嬉笑怪叫游荡,阴冷污秽的气息陡然升起。
天色顷刻间暗了下来。
普通人被这异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有怪物啊!快跑!”
人们回过神来,大街上霎时乱做一团,多数人慌不择路,只能被人群裹挟着,不知往何处去逃命。
一个慌乱的女子被挤出人群,哭喊着大叫“阿爹!阿娘!”
人群乱成了一锅粥,无数声音充斥耳畔,她的叫喊很快被吞没。
她与阿爹阿娘走散了。
身边掠过嬉笑的灰色东西,她手臂一痛,被生生咬下了一口带血的肉。
“啊!!!”
女子惨叫一声,几乎就要晕厥。
她大约十四五岁,花一样的容颜惨白如纸,一头漆黑的长发散乱披下,簪子早不知掉到何处去了。
又痛又怕,她按着伤处哽咽着跟上人群,却又被挤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瞧见自己摔倒的地方是一家米铺,紧闭的大门外还有两口没来得及收进去的陶瓷米缸。
女子颤抖着着爬过去,躲在米缸后。
小孩子一样尖细的嬉笑声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又像是贴着她的耳朵。
她怕极了,紧闭双眼,死死堵着耳朵,心中不断祈求“不要找到我,不要找到我。”
耳边果然安静下来,就连街上混乱的人声都像是渐渐消失。
她颤抖着将眼睛睁开一点,只见街上仍是拥挤的逃亡人群,那些人嘴巴一张一合,是在说话,也有单纯尖叫大喊的,人们脸上无一不慌乱恐惧。
可是奇怪的是,没有声音,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周边安静得诡异。
她抖如筛糠,眼泪一下子涌出,却拼命遏制着,不敢发出声音。
一声轻笑在她脑海中炸开:“嘻嘻,找到你了!”
女子瞳孔骤缩,下一秒她被无形的怪物拎起头发,死死按在了米缸里。
她拼命挣扎了几下,动作渐渐微弱,直至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不同地方,十数个女子或是被按在河里,或是被按在地上,尽皆窒息而死。
一条藤蔓横过天空,晾衣服一般,挂起一连串的大声惨叫的小孩。
有妇人看到自己丢失的孩子正在其中,一下子晕了过去。
更多父母发出凄厉的惨叫哀鸣。
无尽的混乱中,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太太摔倒在地上,她满脸灰尘眼泪,边哭便咒骂着,好不容易凭着一股狠劲爬起来,踉跄走了两步,拐杖忽然被什么一拉,再次正面扑倒,摔得满头满脸的血。
老人又怕又无助,哭声都变了调。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扶起了她。
透过朦胧泪眼,老人看见了一个好看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白衣,手上执一把长剑。
老人惊魂未定,就见那人长剑往她刺来,在她凄厉的惨叫声中,一团黑血在面前爆开。
沈牵飞身将老人带至西洲馆前,言简意赅:“进去避难。”
说着再次踏空而去。
老人蹒
跚着往这处亮着灯、开着门的楼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往回看,嘴里不住喃喃着。
“是神仙,神仙显灵了!”
第19章
“我不想死后,还与人纠……
藤蔓迅速蔓延,遮天蔽日,方圆半里如同暗夜降临。
矮小拖尾的灰白魔物嬉笑着掠过逃命的人群,一抔抔血色随之溅开,惨叫声不时响起,窒息而死的女子,被当做玩具的幼童,反复挨欺负的老人,魔物有意挑选猎物,渐渐人们也发现了一点规律。
有庆幸者趁机逃命,也有男人主动护着这些弱者。
有人逃到了边缘,发现藤蔓已经纠结缠绕成一堵厚实高墙,而他们被困住,成了瓮中之鳖,待宰羔羊。
恐惧与绝望蔓延。
哭声与惨叫声交织。
一片混乱中,有两道身影格外鲜明。一人白衣若雪,身形如闪电般迅疾,电光在众人眼底落下一线,他人已消失在百米之外。
一人红衣烈艳,周身浮动火光虚影,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灼烧痕迹。
肆虐魔物化作一团团爆裂的黑血,几息之间,让人毛骨悚然的嬉笑声便消失了。
人们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
安全了?
幸存者们心有余悸,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空中两道天神一般的身影。
尧宁与沈牵背对而立,夜风吹动二人发丝与衣摆,缠绵地纠葛一处,他们看起来像极了一对除魔卫道的壁人。
但不久前,二人才分道扬镳。
沈牵目光掠过晦暗虚空,道:“两道魔气,震位,乾位。”
尧宁“嗯”了一声,本命剑扶光感受召唤,出现在手中。
二人不再多言,一人迎战一道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