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汗毛炸开,像是看到了不可直视的污秽恐怖之物。
想移开眼睛,却又身不由己,被死死吸住目光。
突然眼前一暗,视野消失,熟悉的气息靠近。沈牵与她隔着一点距离,用衣袖挡住她的视线:“不要看。”
两人已是陌路之人。
所以沈牵守礼克制,没有离她太近。
尧宁心中生出一股郁气。
她很熟悉这样的沈牵。虽然性子清冷,但沈牵并非不可接近,相反他脾气温和,从不盛气凌人,也不曾恃才傲物。
是以悬清宗上下,很多同门、晚辈都喜欢他,也能跟他说上话。
可那不代表任何人能随便走近他。
沈牵始终与人保持距离。
他疏离而淡漠,顽固守着那不可逾越之地,待人温和,处事公正,却从未真正在意什么人,什么事。
在短暂地误以为沈牵有一点点在意自己后,他又恢复了那副淡漠守礼,无可指摘的模样。
尧宁知道,如同从未在意过其他人一样,沈牵也从未在意过她。
尧宁挺直了脊背 ,转过身,背对藤蔓高墙,不动声色将二人距离拉得更开。
她问:“那是什么?”
沈牵目光垂了垂:“传闻魔君僵蚕已是半步飞升之境,他修习的,便是控制草木的心法。”
魔君僵蚕。
尧宁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从一开始,便是魔界在作乱吗?
“魔君僵蚕残暴嗜杀,以铁血手腕统一魔界,那之后便不再有魔修为祸人间。”沈牵道,“现在看来,那数十年的蛰伏,更像是在积蓄力量。”
昏暗光线中,藤蔓高墙之内的人们已经渐渐安定下来,救治在有条不紊进行,死去之人的尸身也被简单收敛。
“这一切都还未结束。”沈牵道。
风声猎猎,沈牵的声音被扯得忽远忽近,他停顿片刻,冷不丁道:“尧宁。
“你我身上的道侣印还未解开。”
尧宁愣了一下。
道侣印刻于神魂之上,以神魂之力上达天听,下抵九幽,相当于昭告世间鬼神,此二人乃是夫妻。
尧宁说此后二人各修大道。
但她忘了,结为道侣后,并非一句言语便可轻易断绝二人的关系。
沈牵的声音清泉漱石一般,干净而空灵。
“若今日我死了,你将我神魂之上的道侣印抹去吧。”
尧宁看向他。
沈牵眉眼昳丽却不过艳,眉远,目深,鼻梁高高隆起,带着欺霜赛雪的仙气。
他丰韵嘴唇开阖,嗓音温润,吐出的字一个比一个冰冷。
“我不想死后,还与人纠缠不清。”
尧宁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冷冷弧度:“无需你提醒,想到要与你担着夫妻之名——”
“我也无比厌恶。”
第20章
“你竟真的动了情!”……
被沈牵救下的老太太边回头,嘴里嘟囔着“神仙显灵”,边迈入了灯火通明的西洲馆。
此时是白日,但因藤蔓遮天蔽日,西洲馆方圆半里直如黑夜。
西洲馆的小倌是鬼魂,是以从普通人角度来看,这座“不起眼”的茶馆夜晚开业时,也仅仅是亮着几盏微灯。
但此刻西洲馆灯火煌煌。
老太太没注意到自己进去后,那些逃难的人群从西洲馆前经过,却仿佛根本未曾看到这处大开着门的避难之处一样。
老太太走了进去。
从外面看不出,但一进到里边,就感觉扑面的奢华气息,鎏金铜鹤烛台,鲛绡纱帐委地,如意云团花纹的精致地毯,鼻尖萦绕时新鲜花与香料燃烧的香味。
老太太看得眼花缭乱,心中就有些怯场,定睛打量,却觉出古怪来。
安静,太安静了。
外边的声音仍能听到,反衬得此处太不寻常。
老太太眯着眼,四下里觑看:“有人吗?老太婆我进来了。”
无人回答。
灯火发出荜拨声,很轻微的一下,吓得老太太一个激灵。
她拍着胸口,感觉身上毛毛的,用力咽了口唾沫,在寂静中发出“咕咚”一声。
而在老太太看不见的地方,数十个西洲馆的下人瑟缩在一间昏暗房间里,老人苍老的声音从大堂传来,他们瑟瑟发抖,彼此对视几眼,却都谨记着不久前突然出现的陈老板命令,无人敢回应。
紧挨着的另一间房是空房,若尧宁还在此处,便能看出一屋子拥挤的鬼魂小倌,每个人都颤栗着,比隔壁的普通人还要俱怕上十分。
陈老板站在这帮鬼魂小倌前面,普通的脸上没有表情,一滴汗从额角滑落。
……
西洲馆外。
尧宁与沈牵立于虚空,两人均是神色肃然,等着最后的敌人登场。
“你说——”尧宁淡淡开口,“削去道侣印,会疼吗?”
从仙界和九幽收回昭告,不敬鬼神,自然是疼的。
沈牵道:“放心,死人不会感到疼。”
“沈哥哥这么清俊的仙君,不知道变成尸体会是什么样子?” 尧宁嗤了一声,“大概也是具漂亮的尸体”
沈牵想到了什么,目光垂了垂。
破空声传来。
两人心神俱是一紧,同时挥起本命剑,一模一样的剑招砍下。
两条断裂的藤蔓失去生命般从高空颓然坠落。
远处藤蔓高墙顷刻间坍塌,藤蔓缩回地底,日光重新洒落人间,人群喧嚷起来。
日光出现的那一刻,尧宁体内的灵力流转加快,阳炎心法与天穹金乌相互呼应,如旱地得遇甘霖。
尧宁立于高空,视野极广,人群喧闹声仍在,却很少有人敢走出藤蔓高墙曾经升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