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恨她欲死。
然后她少时的妄念,会被自己亲手摧毁粉碎。
就算如梦境中一般让他对自己百依百顺,只怕她也能清醒地意识到,谄媚顺从非他本心。
留给自己的,只有无尽的空虚而已。
尧宁闭了闭眼。
乾坤囊中有东西震动,她努力忽略,却又控制不住地放出一张传讯符箓。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话。
自清晨离开后,传讯符时不时就要响一下。尧宁视而不见,它也毫不气馁。
尧宁目光投向虚空。
【阿宁,你怎地走得这样匆忙?你未告别,闲闲很想你,很伤心。】
间隔了一会,是下一句,似是那人犹豫片刻才道出的。
【我也很想你,也很伤心。】
尧宁垂下眼,烦躁起来,她觉得沈牵是故意的。
他看穿了她的虚张声势,每个字都在肆意妄为,洋洋得意。
【甲板风冷,不要待太久。】
【那人说你所爱之人是我,她说的是真的吗?桃花庵似乎有这一招,叫做“遂尽平生愿”,你梦中所想之人是我对吗?阿宁,我看到了……】
尧宁目光后掠,冷漠地避开中间连篇累牍。
【上凛然说那些宗门修者瞧不起你出身,阿宁,你知道我从不在意这些。在我心中,你是高台之上的神女,我心甘情愿跪伏。】
尧宁心中被重重一击。
她仰头盯着那句话,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
沈牵大概被夺舍了。
她烦躁摇摇头,赶走不合时宜丛生的念头。
【阿宁,我让上凛然修复溯源镜,只是他告诉我玉石难得,工耗又要许久。我想你,想见你,若溯源镜能修复,我便能时时看到你。】
【我们结道之时,我将溯源镜与你绑定。那时候我……我又蠢又笨,但溯源镜传自沈家先祖,历来就是由传人与道侣共用,我那时虽蠢笨,却已在心中认定了你是我一生的妻子。】
【所以阿宁,若溯源镜能修复,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尧宁冷漠看着,刚想回不好。
却又想起不久前她与上凛然的交易。
算了,这时候嘴硬,届时疼的还是自己的脸。
传讯符洋洋洒洒,尧宁从前都不知道,这人居然有这么多话。
她收回符箓,低垂眉眼。
原本是想直接碎掉的。
不想理他。
不能理他。
可她突然就想起,三年前,淮水之畔,她算计得来的那一盏姻缘灯。
沈牵随手便将她视若珍宝之物碾成齑粉。
他不在意她的满心希冀,不在乎她张牙舞爪后的仓惶不安。
那时候,她面上笑吟吟,心底是真的很难过。
她想,若自己今日不理他,沈牵会有她当时一半难过吗?
便是一半,她已觉十分残忍。
天之骄子,自小便没了双亲,独自站在高处,接受世人膜拜敬仰的同时,也承受无边的冷寂。
尧宁心中泛起细密的疼痛。
她紧紧闭上眼,半晌睁开,目光已是一片冷漠。
为何要心疼他?
不争气。
若要心疼,也先心疼自己才是。
*
中则,西洲
馆后的小巷。
沈牵一身戾气,抬起一脚踹在那亡灵小倌身上。
阳光落不到此处,这名满九洲的仙君,此刻直如罗刹一般,半点人气都无。
小倌吐出一口血:“陈老板是我的恩人,我就是……就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也绝不背叛他,吐露半个字。”
西洲馆早已不知去向,原本的地界上不知何时耸立起一座酒楼,生意不温不火,老板在追问下茫然不知。
沈牵神识放出,北冥宗亦搜遍中则,却找不到西洲馆半点气息。
它就像从未存在过。
他蛰伏探寻,好不容易揪到这个小倌。
这人却是个硬骨头。
西洲馆是否与正魔纷争有关,陈老板到底是何许人也,又为何与桃花庵扯上关系。
这一切都扑朔迷离。
也许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用。
若西洲馆不重要,他就应该早去魔界,待在尧宁身边护她周全。
偏偏一切未曾明朗,他又不得轻易离去。
尧宁一直未回他传讯。
沈牵心中久违地生出烦躁。
他收着力道,这小倌也有修为在身,竟趁着沈牵分身之际,在他身上几处留下几道不痛不痒的伤口。
鲜血渗出,沈牵藏在阴影下的面容愈发不耐。
霆霓剑出窍,眨眼便横在欲逃走的小倌身前,锋刃泛出的强横气息骇得他猛地刹住脚步,瞬间面无人色。
沈牵不打算与这人纠缠下去。
突然,他动作一顿,神识感应到传讯符的动静。
霆霓陡然安静,传讯符飞出,悬于虚空,上面果然多了一行字。
沈牵的心一下子提起。
他凝神看去。
【闲闲一个人在问道峰,她修为不高,胆子又小,你早日归家陪她。】
沈牵目光飞快掠过这行,不由微微失望,片刻后却又自得其乐地品出点别样的意味。
身上戾气瞬间散去,冷峻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片刻,传讯符又是一阵嗡动,沈牵愣住,目光紧紧盯在上面。
只见一行字迹缓缓浮现。
【你也万事小心。】
那小倌抖抖索索爬起来,眼见方才杀神一样的人,嘴角竟有了笑意。
他见鬼一般紧贴着墙根,心中升起畏惧。
那人却好整以暇地收了剑,珍而重之地收好传讯符,声音都温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