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宁抬起脚步,朝声音来源处走去。
走得近了,一个身影若隐若现,剪影落在尧宁眼底,惹得她心中微微颤动。
即便隔着一片朦胧氤氲,尧宁一眼认出,这是十一二岁的沈牵。
她控制不住抬起脚步。
踏在冰面上时,千里冰镜陡然化作无边芳草,向天地尽头绵延席卷。
一轮圆月悬空。
少年沈牵转过头,鼻若悬胆,目若朗星,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釉色,整个人如天上神仙。
他丰润嘴唇开合,似要说什么。
突然眼前场景定格,紧接着是一声清晰的碎裂声。
虚空中出现缝隙,圆月、草原、少年沈牵尽皆定格,而后化作齑粉流散。
尧宁眉心拧起,望向裂缝。
裂缝张大,又一个场景出现在眼前。
上凛然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娇小的女子,细看形容,是阿度。
阿度死了,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上凛然一向挺直宽阔的脊背塌下来,双手死死环着阿度,这个位高权重,富贵已极的男人,无助地埋头在尸体怀中,肩头颤抖不能自抑。
周边是尸山血海,入目一片鲜红。
尧宁心中掠过一丝难过,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上凛然。
却在看到自己伸出的手时呆住了。
飞舟、魔界、江面、白骨宫殿。
一幕幕场景飞速掠过。
尧宁陡然清醒,是幻境。
神思清明那一刹那,她一步踏空,踩在了结实的地面。
“不愧是尧宁仙尊,连冰炎鉴都奈何不了你。”
落在耳畔的声音嘶哑难听,尧宁抬起头,看向高座之上的魔尊。
白骨磊成王座,磷火幽幽燃烧,空旷的大殿里,只有僵蚕、白苏与度无主三人。
这便是真正的魔尊殿了。
尧宁不动声色,于神识内召唤扶光。
一片寂静。
她感应不到扶光。
灵力于经脉中运转,阳炎心法让周身温度一下子升高,空气扭曲摆动。
“哼。”她很快便觉滞涩,用力一冲,却反遭震伤,当下闷哼一声,咽下一口血沫。
无法运转灵力,无法召唤本命剑。
“你现在就是个废人。”
白苏抹了一把脸,笑吟吟看向尧宁。
尧宁想过再次与魔尊白苏见面,却从未想过,是她一个人。
她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招架不住这三人一齐发难。
尧宁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边暗自试探灵力禁锢,一边转向度无主。
“我能出冰炎鉴,却要感谢宗主顾念旧谊,手下留情。”
度无主沉默不语。
尧宁看向上首魔尊:“当日与尊上中则一战,棋逢对手,实乃平生一大快事。”
僵蚕点点头:“你的确很不错。”
白苏脸色渐渐冷下去。
尧宁问候完那二人,便似认命一般立于原地,再不言语。
白苏歪头盯着她,突然道:“你怎么不问我?”
尧宁这才发现这人似的,转过头来打量几眼。
“抱歉,你这幅模样,方才没认出来。”
白苏眼睛一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夹杂着其他的什么直冲他的胸臆。
“啪!”
他隔空甩下一巴掌。
尧宁避无可避,生生受了,被打得站立不稳扑倒在地。
再抬起头时,颊边指印很快转为淤青,嘴角流下一条血线。
她眉目仍旧平淡,似是挨着一耳光的不是自己,撑着地面想要站起。
身上却陡然多了一道千斤重的威压,双脚打颤,终是无法抗衡,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威压继续往下,逼得她脊背不断向下弯折。
小溪一样的汗水淌下。
尧宁咬牙支撑,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终于,她吐出一口血,五体投地,朝着最高处的位置深深跪拜了下去。
僵蚕缓缓靠在王座上,面具后的眼睛古井无波。
白苏蓦地朝魔尊投去视线,如被激怒挑衅的凶兽,却又像是意识到什么,慢腾腾地回过头,阴郁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他声音似是咬牙切齿,又像是怒火攻心。
“不会还想着你那没用的男人来救你吧。”
尧宁驯服地保持着卑微的跪拜姿势,额头贴在冰冷的地砖上,余光里能看到僵蚕高高在上的倒影。
她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白苏残忍道:“他正在炎镜里快活呢,顾不了你是死是活。”
*
炎镜张开。
入目是无边的黑暗。
沈牵闻到腐朽潮湿的气息。
他在心中重复数遍:此乃幻境,必得心神清明不受诱惑,方能破镜而出。
尧宁还在等我。
心神清明,不受诱惑。
尧宁在等我。
沈牵顺着一点微光,抬步向前走去。
脚底似是踩过结冰的水洼,发出“咯吱”破裂的声响。
随着前行,光芒愈亮,黑暗潮湿的洞穴深处,穹顶落下的日光里,一具黄金鸟笼在飞舞的尘埃中撞进视野。
*
魔尊殿内,白苏向度无主一挑眉:“交易?”
度无主看了眼上首魔尊,挥手,虚空中水幕张开,沈牵的脸清晰现于其上。
“炎鉴能激发人心中最隐秘的欲望,并放大百倍。”白苏饶有兴致观察匍匐的尧宁,“你那古板禁欲,目下无尘的夫君,心中不知如何龌龊肮脏呢。”
尧宁偏过头看他。
白苏兴奋道:“幻境虽假,行事之人却是真。你说我将这场景搓成留影珠,给你们正道大小宗门都奉上数十颗,让九洲都知道,他们崇仰的紫霄道君,正道魁首,清冷出尘的仙君,私底下是多么淫。荡低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