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来,她心下反而安心了些,道:“你去宫门等王爷吧,无大事。”
她轻笑一声,只觉得这棋局下得分裂的很。
太子暗中动作,周献亦四下动作便是给太子压力,逼得他心一横,逼宫一事也就指日可待。
而皇帝作为旁观者,在这节骨眼上将周献留于宫中,一留一整日,则像是给太子加油似的举动。
着实好笑。
一人八百个心眼子。
卷柏走后,梁崔日亦欲再为,被殷问酒拦了下来,
“师兄,伤身一次皱纹一条,不醒便不醒,他们自己家的孩子,总不会要了她命,走吧。”
梁崔日看着房门关上,道:“她明日若是不得送行,想必醒来得闷闷不乐。”
殷问酒还是那句话,“也不能让程姨等她吧,没关系,往后多上些香火诵些经,程姨不会怪罪的。”
梁崔日又问:“为何不让她知道自己是卫家人?”
“她还小,天真无邪的很,藏不住心事,卫姓如今的危险太大,不说皇帝,阵法之地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与春榭潮的姑娘相比,卫家遗孤这个头衔才是一把杀人刀。
这一晚,周献赶在宫门关闭前才得以出宫。
等人到苏宅时,宅中已是寂静一片。
他轻推殷问酒的房门,竟是未锁的。
黑暗中她的声音响起,“我没睡,亮烛火吧。”
周献浅笑,“等我呢?”
“是啊。”
暖黄烛火亮起,他往炉子里又加了些炭,站在一旁驱着寒意。
“沐浴吗?厨房里还有人烧着锅炉。”
周献摇了摇头,“不洗成不成?不嫌弃我吧。”
如此深夜,睡不了多长时间又得起床。
想来他这两日,还睡不到一个时辰,殷问酒便冲人招手道:“不嫌,如此美色脏点就脏点吧。”
周献闷笑一声,还是在盆中净了手,抹了把脸才脱衣上床。
将人揽入怀中,“酒酒……困。”
他说话的声音沉沉的,才躺下便带着昏昏欲睡的腔调。
“今日在宫中,下了二十多局棋……”
第357章 你问
这人说睡就睡,尾音越来越轻,想来是累极了。
本就没得觉睡,还要与皇帝待上一日,时刻提着一根弦。
……
未到卯时。
烛火早已燃尽,房内依旧漆黑一片。
门外蓝空桑的声音传进来,“起床了。”
殷问酒应了一声,问:“央央可醒了?”
蓝空桑:“没醒。”
周献的脑袋在殷问酒脖颈间拱了拱,声音带着未清醒的困意道:
“还没来得及问你,忧思伤神而晕的人为何迟迟未醒?”
殷问酒掰开他压在自己腰间的手,撑坐起身道:“央央是卫家遗孤。”
这一消息,直接将周献炸了个清醒。
“卫家遗孤?确认?”
“确认,暂且保密不要让央央知道。”
周献翻身坐起,“明白,先为程姨送葬吧。”
……
距朝京节一十二日。
众人收拾妥当,在上京城还未苏醒的时辰由暗卫抬棺,将人往城东郊外送去。
梁崔日作为监正,风水选址自然是信手拈来,而这一处地址不高不低,既不会轻易被人惦记,也算绝佳。
繁文缛节的形式没有,有的只是他与殷问酒亲自念足的二十一遍往生经,亲手燃的长明灯。
为程十鸢求一个往生轮回。
最后一捧土压上时,殷问酒问蓝空桑:“附近可有人?”
蓝空桑:“有,跟了许久。”
“几人。”
“一人。”
“一人?”她胆子倒是大,是一点不担心他们不尊师重道吗?
“师傅?出来送一送吧。”殷问酒喊了一嗓子,此时天边已露出白来,山体林边出现一抹身影逆着晨阳而来。
是苏越。
“师傅。”梁崔日见她又是委屈,又是怨怪,又是哽咽的喊了一声。
苏越难得没有嬉皮笑脸,她走到墓碑跟前拍了拍梁崔日的肩,燃了三柱香后亦念起往生经来。
二十一遍,一字不落。
“虽违背了你的意愿,但我终归觉得让你儿子立碑才好,不然我写一句挚友程十鸢之墓岂不显得你泉下凄凉。”
苏越笑了笑,又焚一把冥纸,道:“辛苦了,好走。”
梁崔日还跪于碑前,苏越站起身时,他伸手抓住她手腕,眼眶通红的又喊了一声:“师傅。”
实在委屈。
可怜的很。
苏越心头一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梁崔日顺势搂住她的腰,将脸埋在自己臂弯处,整个人呜咽发抖。
一路的强忍,在这一刻彻底控制不住。
苏越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发,柔声道:“这地方选得挺好,等我百年,在你娘旁边为我也立一碑吧。”
蓝空桑:“老掌柜的你还没百年吗?”
殷问酒:“以什么身份来立呢?”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一下把这悲伤情绪扫开一片。
苏越笑了,一一答道:“没呢。自然是以尊师来立,你个不孝不敬的逆徒还想怎么立?”
殷问酒眼一翻,道:“谁知是不是也得以孝女来立。”
苏越彻底笑出了声,“我没你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不孝女。”
她松开梁崔日,托着他的手肘将人带起来,“崔崔,你问。”
“我问?”梁崔日不可置信道。
苏越:“嗯。你问,师傅这会真的不骗你了。”
梁崔日满脸的不信任是一点不藏。
苏越看在眼里,深知自己此刻是毫无诚信一人,于是伸出三指来,对着程十鸢的墓碑道:“我在你娘坟前起誓,在她坟前所说之话,皆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