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乐小小年纪,在床榻边闻着提神药草守了一夜。
她裹紧身上的小小狐裘,开门出去,遥望东北方向缓缓升起的紫烟。
那是萦绕在香烟中的缥缈紫气。
寻常焚香祈福,心诚十年三十年五十年或许才得一出紫气,而为殷问酒祈福之人,眼下还未及辰时,便焚出了淡淡紫气来。
沈长乐心安一笑,绷紧一夜的情绪终于松下来些。
……
上京之东,是皇庙。
摄政王周献、皇后宋念慈、太子周祈安,三人带头跪于正中心,将殷问酒以自身鲜血所绘之符供在祭台之上。
沈邺夫妇与苏央居后一步。
学子、百姓们在日出未至前,便已然跪出了皇庙之外。
钟声响起时。
香烟缭绕,直奔皇山而去。
要至皇山山顶,足足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在此之前,周献不信鬼神不敬佛,万事皆求自己尽心尽力而为。
但今时今日,他虔诚供请满天神佛,长一份清明之心,余一丝情理之外。
三跪九叩,他焚香不断。跪下去时脊背挺直,弯下腰去,又恭敬至诚。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行至半途,便过了半日有余。
再看下方,人群在如云雾般的香烟中,早已望不到头……
而这,不过是第一日。
登顶皇山至高处,埋一份香灰。
而后折返。
翌日继续。
行至三日,若是人依旧不醒,便要由沈长乐将她强拉回魂。
而在今日之前,殷问酒身魂不稳已然三月之久。
事不成,便是回魂,她魂飞魄散过不了二十九。
这是沈长乐的断言。
第二日。
皇庙虔诚祈福望殷问酒魂安的人只增不减。
辰时,周献第二趟起身时,后方突然传来人声。苏越越过人海而来,被挤得发簪都歪了出去,凌乱潦草。
苏央从护卫手中接她过来,苏越气道:“我他……我就猜到这丫头不得安分守时!”
这话过后,她又松了口气道:“问酒那边我去过了,干的漂亮!”
周献听她这么说,心也没能放下,“那您急赶而来……”
苏越看一眼她手中香炉,“我来与她说一声,一个人在泉下的滋味尚且不好受,何况炼狱呢。上次失言没能接她,这一次……弥补回来。”
她说着便掐诀念咒,往那香炉中的血符点指时,红光似乎隐隐闪过。
苏越又道:“你去吧,别误时辰了。”
一身玄衣,身板笔挺的人再一次迈步上了台阶。
……
苏宅中。
王氏守着殷问酒的躯体与沈长乐,亦是不得眠。
楼还明替她去休息,她躺在床上连眼都闭不了,索性也就不睡了,拿起佛珠为殷问酒诵经祈福。
沈长乐终归是小孩,这一日再提神的药都唤不醒她了。
苏宅之中气氛紧绷的厉害。
楼还明守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直至第三日卯时……
沈长乐已经醒了。
大概是见这氛围实在难熬,她将心中的话开口说了出来:“说三日,也不叫三日,今日辰时人若不醒,东边紫烟必会开始散,届时……师公哪怕送埋至皇山至顶,也来不及了。”
楼还明与王氏两只耳朵都听着。
但一句话也接不上。
沈长乐爬上床榻,伸手去摸殷问酒的脸,“师傅,师祖也来接您回家了,醒醒吧。”
她才三岁半,跪在殷问酒床上小小一团人,眼底皆是乌青。
“还有师公,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呢。三跪九叩,您必然一趟也受不住,哪里舍得让师公跪三趟呢?膝盖都不要哦,到时候年纪大了,怕是还要坐轮椅……”
稚嫩的声音在安静的房中不歇。
日光透窗,越来越亮时,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沈长乐坐不住了,她翻下床,连鞋也来不及穿便开门出去,眺望东方紫烟。
“散了!散了!开始散了!”
她奔回床边,连哭带吼,“师傅你没良心啊!不是说最多两日的吗?!你骗人!什么云梦泽的掌柜啊!狂什么啊!醒都醒不来,呜呜呜呜……
还骂人废物!我看您也是……”
“咳”床上响起一声轻咳,“……逆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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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第514章 番外(献酒)
启元四年春。
三月初八。
摄政王周献大婚,娶楼侍郎府侄女殷问酒。
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更为谢百姓为王妃祈福魂安而广设粥棚、药材、平安符等等物件自取。
春意盎然的三月,连微风都是怡人的温度。
殷问酒手中最终举的还是她点指的那把扇。
周献驾马在前,一身大红喜袍。
今日娶妻,他难得对外松了眉眼,整个人背脊看着再笔挺不过,面上却是轻松懒散好不惬意的喜色。
做摄政王,杀伐决策,果断而威,自不能如以往那般的嬉闹。
周献以往装闲散无心装的累,如今装威镇四方也装的累。
今日这般,才是他最本真的松散姿态。
苏央同蓝空桑随花轿走着。
百姓夹道恭贺之声不歇,蓝空桑在这恭贺声忽地开口:“繁杂,不是成过婚了。”
苏央前后各看一眼这盛大的仪式队伍,憧憬道:“那不一样,上一次是背着我们拜天地,为的是入皇家族谱,提前做召魂。
但今日,才是正正经经的大婚之日,凤冠霞帔,昭告天下,普天同喜。
再说了,着喜服嫁给自己所爱之人,按古今庄重仪式,受之祝福,婚书缔结,哪有人不憧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