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都是男性。”
富江打断了伊尔迷单方面的输出。
场面似乎停顿了一下。
伊尔迷在烛光的静默中微微歪了下头。
他的语气中漫上浅显的不解。
“为什麽同性别就不行?”
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活的肆意且离经叛道,他们可以为了心中那份执念抛妻弃子几十年,可以为了梦想坦然面对死亡,可以为了想要的东西不折手段,也会因为有趣或无聊的念头而放过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或是肆无忌惮的滥杀无辜。
大概在伊尔迷看来,执着于男生喜欢女生这一理念的自己,才是异类般的存在。
但富江依旧保持自己的观点。
“我应该喜欢女生。”
“应该?”伊尔迷偏着头,语气出现波动,“正常人应该说‘我喜欢女生’这样的话才算正常吧?你这样的语气,就像在给自己强加暗示一样奇怪。”
“但是只有女生才能给予我想要的家庭。”
“那为什麽我就不行呢?”
富江摇头道:“你不行。”
“为什麽不行呢?”
在逐渐增加的压力下,在仿佛凝结的空气中,富江依旧咬着牙摇头。
“男性的伊尔迷,就是不行。”
又是长久的静默。
富江突然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他本以为这是退让的号角,但他显然低估了伊尔迷难以动摇的意志。
伊尔迷的声音依旧稳如磐石:“作为一个对你有着足够了解的人,我其实能够理解富江对于家庭的执念。”
“你只是想要一个稳定的生活,一个能填补你缺失童年空缺的另一半,一个欣赏你同时又让你欣赏的人。”
“如果那个人恰好实力及长相都让你喜欢,那麽富江大概率会像对待曾经的我一样,对那个人展开追求吧。”
陈述的语气如潺潺流淌的河水,以清凉的姿态缓缓深入人心。
“而以富江的容貌条件,大概没有人能拒绝你的。”
“那麽,”
“那个人为什麽不能是我呢?”
“除开性别问题,你大概率找不到符合你所有要求的人了吧?”
如果一开始伊尔迷的反问还令人心生抗拒,那麽接下来的话就让人无法反驳。
“其实对比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富江内心深处最渴望、最内核的症结……”
“是【爱】才对吧?”
“如果有人能够爱【我】就好了,如果有人能够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就好了,如果家里能不那麽空荡荡就好了……”
伊尔迷的话此刻就像齿痕磨损的锯条,尖锐的利器正一点一点切割自己最柔软的内心。
“这些其实我也能做到的哦。”
伊尔迷的唇边勾起一抹像猫一样自负的微笑,他极少会显露这样鲜明的情绪,大部分时间,他精致的五官总是呈现一种空洞的、剥离了人性的非人感。
如果有时候会让伊尔迷的情绪显露,那麽一定是在一种极端、且有利于他的情况。
比如现在。
亮如白昼的墓地刮起迅猛的风,狂风在头顶上空呜咽,吹起伊尔迷的长发,遮挡住那双洞察人心且占比过大的漆黑猫眼。
对方上挑的眼尾此刻充满势在必得的自信。
但墓地的风在汇聚到最顶端的纪念碑时,一座巨大的骷髅幻影从地下升腾而出,缓缓吞噬起周边墓碑上的供品。
墓碑群之外,此时站在阴影中的某个存在缓缓放开环抱的手臂。他微偏的头颅明显注意到墓地中肆意掠夺供品的东西。
“看来只能到这了。”
他将针一根一根刺在脸上,随着漆黑墨发渐渐变短收束进头皮,紫色的莫西干头出现在头顶。
伊尔迷顶着集塔喇苦的面容踏出阴影,在坚硬的墓碑顶端几个起跳,轻松落在富江的身边。
“没想到你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金属感极重的嗓音将富江吓了一跳。
“恩?吓到你了吗?可在酒店的房间找不到你,我才是被吓到的那个吧。找来的这一路还有点担心你是不是被不相干的人给劫走了。”
集塔喇苦的嗓音平静没有责怪,却让富江感到了羞愧。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富江望了伊尔迷的方向一眼,此刻因为集塔喇苦的到来,伊尔迷反而闭口不言。
吞噬供品的怪物此刻已发现了三人,正张开大嘴向众人袭来。
“失礼了。”
集塔喇苦用单臂托起富江的身体,他带着他一跃来到空中,对上前一步的伊尔迷投掷出圆头针,逼退对方的动作后,头也不回的带着富江离开了墓地。
富江在集塔喇苦的颈部抬起头,顶着迷人眼的烈风,他与原地不动的伊尔迷静静对视,直至看不清对方,直至视野中被大片模糊的墓碑群占据。
他们回到了酒店。
“刚刚谢谢你。”
如果不是集塔喇苦的出现,大概今天也没办法这麽顺利的甩脱伊尔迷。
“毕竟我们是雇佣关系,我只是在恰当时候出手帮雇主解围而已。”
他望着集塔喇苦那张刺满钉子的长脸,突然生出一种“自己当初竟然把他和伊尔迷联想为同一人”的荒谬。
他松了口气,这次之后,集塔喇苦和伊尔迷将会彻底分割开了。
。
而此时的墓地。
在骷髅幻影吞噬“伊尔迷”的身体之前,它的身躯先一步如同漏了气的皮球,缓慢而迅速地瘪了下去。
那具被榨干每一丝利用价值的干尸,在被吞噬的前一刻,脑后的紫色念针正以极快的速度消散在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