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梦(2)
风铃发出清而脆的铃音，回荡在整个屋子，这个雷电交加夜，似乎不再那么的可怕。
苏末心中的恐惧渐渐淡去，慢慢放开捂耳的手，抬起眸子望着白芷。
“白芷”
白芷友好地朝他笑着，将风铃递过。
苏末从她手里拿过风铃，摇了两下，清而脆的声音：叮——当——叮——
“送给我好吗？”
白芷点点头。
风铃又是一串悦耳的铃响：叮——当——叮——
“苏末，我跟爷爷过几天要去边外了，你以后会来找我吗？”
苏末有些惊讶，白芷继道：我听爷爷说你明天要回秣都了，那里有很多人在等你，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嗯”苏末坚定地点点头。
白芷嘴角漾开了一朵笑，道：白芷也会记得苏末。
苏末不记得他们后来还说了什么，只记得第二天他走的时候，白芷追着马车追了很远。
垂下的风铃发出一声悦耳的铃音，苏末收回神思，望着白芷的军帐，帐中恰好吹灭了灯。
“她歇下了？”
苏末心中犹豫上前还是回去，一番思量，还是离去。
“国君”
白芷从军帐走出，一身便衣，头发用丝带高束。
“国君也睡不着？”
苏末看着白芷，弯唇笑道：你还没睡？
“国君是来找我的？”白芷笑笑：我正好要去找国君。
“那我们到前面的小树林走走”
苏末挑着灯走在前面，白芷跟在其后，两人走到了一处水边。
几根断木浸在水里，一根树干横跨在溪水之上，厥叶下溪水淙淙。
“我们到那里坐坐”
“嗯”
两人坐上横木，苏末将灯笼吊在头顶的枝叶。
白芷仰头望着天上的几颗疏落的星星，脸上流露着向往：我在边外从未有过这么宁静的夜，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白芷转过头，紧紧盯着苏末，眉目凝重。
“白芷，你有话想说”
“国君，白芷请你离开金翎”
“你让我逃走？”
“不是逃走，而是为我们活下去，只要国君活着，金翎就能延续”
一股悲然抓住了苏末，苏末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开口道：白芷，你有很久没叫过我名字了？
白芷有些怔然，半响才道：可…你是金翎的君主啊。
“可我也是苏末”
白芷疑惑地看着苏末，他眼中有着她半明半不明的情。
她乌而黑的眸子映着他深邃的眼睛。
“我能抱你一下吗？”
白芷被他圈在臂中，下巴抵住他的肩：他的怀抱与白漾的不同，为什么我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白芷，你回来是因为白漾还有金翎？”
“嗯”
听她回答，苏末心中一刺。
白芷心道：要不是白漾哥哥战死，爷爷也不会去得那么快，我一定要杀了徐程。
好一会白芷道：苏末，你不是有事找我？
苏末放开白芷，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跟你爷爷在边外替我守了十二年的江山，这次该换我守你们，我是你们的国君，应该跟你们一起。
苏末望了一眼远边的天，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苏末取下灯笼，两人又按着原路走回，苏末在前，白芷跟在身后。
白芷回到自己的营帐，躺在床上，用手枕着头，想了想金翎的命运，又想了想苏末，暗下决心：不管如何，我都得保护好国君。
帐中，苏末坐在灯火下擦拭着剑，瓦亮的剑刃映着他一双深邃的眸子。
“国君”
一个周身黑衣的人悄无声息地跨进了帐中。
“苏穆的事安排好了？”
“是”
“七夜，你下去吧，保护好他”
黑衣人退出，苏末又开始擦剑，一双乌而黑的眸子从剑上浮出。
……
一个蹴鞠从空中落下，落入一只大手，一个小女孩从庭院的一株矮树后跑出。
“爷爷”
白什拿开蹴鞠，他的左手抱着一个六岁的小男孩。
“白芷，这是苏末，他要在我们家住些时日，你要照顾好他”
“嗯”
白什放下碗筷，道：白芷，爷爷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可别欺负了苏末。
“爷爷，我会照顾好他的”
白芷看着白什出了大门，转过头，道：苏末，我叫白芷。
“哦”
白芷见他冷冷地应了声，闷闷地低下头扒饭。
桌上的盘里很快只剩了一个鸡腿，白芷看了眼盘里又望了眼苏末，道：苏末，你吃吧？
“我不喜欢吃肉”
“真的”
“嗯”
苏末伸出筷子将盘里的鸡腿夹到了白芷碗里，白芷双眼笑盈盈。
一个月里他们一起上学堂、下学堂，很快便建立了友好的情谊。
“苏末，是这么包扎的吗，我怎么看不见了？”
苏末将遮住她眼的衣布往里折了折，又从衣角上撕下一块，替她包好额头的伤口。
“苏末，你别听他们胡说，他们是妒忌你的功课，又见夫子常夸你”
“知道他们胡说，你还动手”苏末扯了扯她额头包扎的衣布。
“苏末，你真的只有六岁？”
苏末点点头。
夜色柔美，庭院的石桌上点了两盏灯，
苏末正端坐着做功课。
白芷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撑着头，道：苏末，你看我都因为你受伤了，我头疼。
“你又想偷懒”
“把你的功课给我吧”
白芷把自己的递过，撑着头凑近。
头顶半红半白的合欢花正从树上飘落。
“苏末，你写的字真好看”
……
军帐中，苏末放下了剑，从袖中拿出那一串铜黄色的风铃。
☆、第二章 金翎国（2）
第三章 风铃泪
约战的第七天，天空划下一道惊雷，一把纸伞遮到了白芷头顶。
“将军，要下雨了”
白芷再看了眼天色，道：嗯，回去吧。
两人回到营帐，白芷倒了两杯水，端起一杯送到唇边，若有所思。
“将军，你有心事？”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关于国君的？”
白芷对上白依透彻的眸子，轻轻应了声：嗯。
“将军对国君有意？”白芷有些惊愕，想起那晚的怀抱，一种异样的感觉，不过随即心平如镜。
“只是一些很小时候的记忆”
“白依，我永远属于边外”
帐内，苏末以手撑头，闭眼阖睡，案上摊开着一卷绘有地形的图纸。
帐外雨潺潺。
“苏相”守卫兵恭谨道。
“国君在里面？”
“在”
苏瑾掀开帐布走进，走上前，见案前的人脸色苍白，眉目间笼着疲倦。
“国君”苏瑾轻唤。
苏末睁眼，道：百姓都送走了？
苏瑾摇头，道：只送走了一批，渡凌桥断了。
苏末眼底有过一抹痛色。苏瑾继道：国君，徐国是一个狼国，徐公如何对待姜国子民，国君知道。我们不能降，只能战。
“苏相，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下”
“国君保重身子”
苏瑾羽扇放在左胸口，低低一礼，退出了军帐。
十日后，金翎与徐国大战，天边晚云已收，暮色苍茫，喊杀声震醒了黑夜，火光映着倒地的尸体、艳红的血。
白芷与徐程纠缠在一起，刀与刀粘连。
马上人影错身，刀光映亮黑夜。
“你是白家的人？”
“是”
“徐程，今日我就要用白家的刀法破了你的‘佯刀十六’，为我爷爷、哥哥和死去将士报仇”
白芷从马背跃起，横刀一掠，刀光打向徐程，空中身子一折，又是一道亮光斩落。
两人地面交手，招招狠快，刀光纵横照亮两人身影，四目相对冷寒如冰。
白芷一纵翻上马，马蹄急驰，刀锋一转从徐程脖子抹过，徐程的刀送进了白芷右腹。
从马背掉落，白芷感到自己掉进了一个怀抱，很温暖、很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