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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叫我去出嫁(110)

作者:一天八杯水 阅读记录

那枯黑的半截一掐即断,而余下还钉在石壁上的那些,依旧坚不可摧。

侧根枯萎的瞬息,灵力立刻汇集到根须中央,正中那处愈发粗壮,更像搏动的心脉了。

得尽快才是。

濯雪气喘不定,十根指头血肉模糊,连指盖也翻了过去。

久而久之,冰霜结上眼睫,她眼前模糊一片,已看不清血色。

根须正中那处摇摇欲坠,不过食指骨节那么长,余下所有侧根都已暗如灯灭。

濯雪勉勉强强吞咽了一下,垂眸时才发觉,她身上已是透如琉璃,能看到内里的根根分明的血脉和筋骨。

想必衣裳底下更是可怖,连五脏六腑都能清晰可见。

原来这便是消融。

她此生才活了十八载,远远未活够,就算将前世的一并加上,也还不及胧明寿数的一半。

她不想死的,如今是向死而生。

濯雪将头埋低,不想被胧明看到,甚至还微微侧身,用后背挡住剔透的双臂。

她倒吸一口寒气,竭尽全力,将挂在山壁上的灵草根须全数扯落,失了不周山的地脉之气,根须不堪一击。

它不再能吞噬灵力,只有消散的份。

趁着这刻,濯雪胡乱将根须塞到口中,已管顾不上其它,这回——

终于轮到她咽食灵力了。

根须极干,嚼起来无疑就是在啃树皮吃草,连嚼也难嚼。

但濯雪无暇细细咀嚼,囫囵吞枣一般,将之全部咽下,差些卡着喉咙。

她只能暗暗祈告,可别让她可怜兮兮地噎死在此处,这死法未免太过憋屈。

根须在肚腹中徐徐化开,躯壳内忽然咚隆一声响,胸口刹如擂鼓,涸泽的灵脉馋涎而动。

根须中来不及消散的灵力,被灵脉齐齐吸纳,它甚至无须生者亲自运转,便慷慨大义的,将之全部献予灵台妖丹。

单单这一截根须,便能令灰黯的妖丹又褪下一层灰壳。

濯雪痛不欲生,琉璃般的皮囊裂出千道纹路,身上千疮百孔,如受剜刑。

妖丹的内里越发铮亮精妙,它绝无仅有,三界闻所未闻,它好像日月太极,竟是两色拼凑。

一半恰似打磨透亮的黑玉髓,一半是熠熠生辉的金玉。

它根本算不得完完全全的妖丹,它非仙非妖,混沌如天地之初。

就在此刻,那出自昆仑瑶京的禁制彻底焚尽,连亮都未能亮上一下。

胧明离得太远,不假思索地俯身而下,却冷不防被满目的雪色拦住了去路。

不是白雪,是狐尾。

山隙中的狐狸变作狐身,数不清是几条狐尾,狐尾将她裹藏在内,浩瀚威压震荡开来,洪流般沿着山隙泻出。

山崩就此作罢,就连飞雪也滞在半空。

濯雪只觉得她好似在破碎,遂又被修整,她是一片瓷,在被不断地捶打熔炼。

一时饥寒交迫,一时又燥热不安。

她的思绪是遍地的散沙,聚不成型,与妖丹一般混混沌沌。

躯壳已被修补完全,寒意彻底散尽,只余下热。

此间若有大火焮天铄地,那定是从她身上蔓延出去的。

她连气息都热,裹在狐尾中的身已是汗涔涔的,不由得舒展狐尾,想拥冰雪入怀。

是情热,被压抑多时的情热,在失去约束的一刻,如洪潮溃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狐尾不安地曳动着,恰恰遮在狐狸身前,那柔软灵动的模样,乍一看像灵蛇环身。

山隙下哪来的蛇。

在狐尾摆曳的间隙中,胧明见到了世上无双的九尾天狐,世人口中的千古奇逢都不算奇逢,她眼前所见才是。

狐妖娇而不媚,她眸中不染春情,有欲却不分明,眼中那一点点的情动,是桃花水泛,香风酣欢。

眸光一动,她看向胧明,蒙昧得好像忘了事,虚眯着眼分辨那寂寂人影。

第57章

57

就这咄嗟之间,胧明心中的惊疑尘埃落定。

她从不将濯雪认作珏光,是因那流落凡尘的寒星,始终只能见到珏光的半面,而珏光待她,与待尘寰过客不无不同。

偏偏就是那惊鸿一眼,与谦和相待,令她记挂了这么久。

狐狸眉眼间一笔一划都像珏光,但比珏光更灵动狡黠,更生机蓬勃。

好像跳出了既定的架构,成了陆上鱼、水中鸟,肆意而生,随性自在。

百年前的那个身影,与此时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与先前那一声“寒星”遥相呼应。

胧明怔怔地看着,神思似已跃出三界之外,就算早有预料,也还是陷入到彷徨境地。

欣喜吗,如逢春回,自然是欣喜的。

但又不免惊惶,此时的春回是昙花一现,她更想知道,狐狸在分辨什么,眼中的蒙昧又是为何?

总不能是……失去记忆,魂归昔时了。

如果这寥寥时日只是濯雪的黄粱一梦,那于她又算什么,是她醒时梦寐,白日做梦吗。

胧明忽觉躯壳上被撬开一个大洞,胸口灌满酸水,暗涌一股脑地冲向喉头和鼻眼。

她欲解谜底,却又不能疏忽大意。

狐狸刚刚突破境界,既然是世上难得一见的九尾天狐,想必已迈到鸿蒙边缘。

到此境界,该有劫雷才是。

古怪的是,天边寂寂,只狐狸那迷惘又湿淋淋的眼波在无声叫嚣着。

山隙间,狐狸眼中是盈盈一泓水,何其委屈,又何其无措,她分辨了良久,才动唇道:“胧明,我方才好痛。”

单这一句,足够劈开胧明心里全部的迷雾。

悬在胧明心头的巨石咚地落地,堵住了那酸水泛滥的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