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到桑越甚至翻起了黄历,想着要不要找个黄道吉日。他翻黄历这事儿被大黄看在眼里,收到了毫不留情的嘲笑:“真有你的,要不我去给你找个大师算算呗,看黄历有用吗?”
桑越理都不理:“滚,你懂个屁。”
黄历说今天就是吉日,但今天太赶了,桑越把开业的日子定在后天,下一个吉日。这两天桑越觉得自己就跟产房外等孩子出生的爸爸似的,不知道孩子能不能顺利生出来,不知道生出来之后是个什么模样,好不好看聪不聪明。
晚上和罗棋一起吃饭,桑越忍不住话又多起来:“其实我觉得我也不是紧张,就是第一次自己做事,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你说我爸妈也都知道我开酒吧的事儿,要是生意惨淡赔钱倒是没什么,就是怕被他俩抓住把柄,到时候来跟我说哎呦你看,我就说你当初老老实实听话不就好了,非要折腾这么一顿,行了吧,这趟你也折腾过了,也该老实了,回家吧。”
罗棋问:“什么时候开业?”
桑越答:“后天。”
罗棋淡定地夹了一筷子菜:“没人邀请我。”
桑越愣了一下,赶紧说:“你来吗?”
罗棋还是那句话:“没人邀请我。”
桑越觉得罗棋这时候特别可爱,明明就是想去,非要反复说没人邀请他,桑越心里的紧张忐忑都被冲淡了许多:“邀请你邀请你,罗老师,后天越界开业,你来玩吗?我请客,顺便看看你设计的那些logo酒单什么的。”
罗棋很是高贵:“再看吧。”
开业前的两天过的飞速,真到了开业的日子,桑越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紧张了,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煎饼,看一眼手机一点半,再看一眼手机两点,又看一眼手机两点十几分,毫无睡意,眼睛瞪着不知道在跟谁较劲。
朋友圈也翻烂了,他和大黄和赵阳都发了明天开业的朋友圈,几人共同好友不少,失眠的时候把三人的评论和点赞都翻了一遍,心里安慰自己起码第一天生意肯定不错,他桑越的面子多少还是值钱的,总得来捧个场吧。
晚上那会儿跟大黄聊过,大黄问他还紧张吗,桑少惯常嘴硬,说我紧张?我紧张个屁,我的字典里还有紧张两个字?大黄发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安慰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对啊,你桑越还用紧张啊,成不成也就是玩一玩,又不是什么大钱,别想太多了。”
确实,开个店的钱对他们几个来说不多,其实桑越也没明白自己究竟紧张什么。大黄和赵阳至今都不理解桑越究竟为什么找人合租,这在他们看来太离谱了,他们几个再穷能穷到跟人合租的地步?谁名下没有个几套房啊,大黄家里就是搞房地产的,就属房子最多了,是桑越自己不愿意住进去。
将近凌晨三点,桑越坐在窗边看小区。
今天下了一场雪,小区的绿化白花花的,被彻夜通明的路灯一照反光出些许明亮。这时间外面当然是没人的,可在桑越看来恰恰没人代表着贴近地面的生活,这里的人作息大多稳定,第二天得早起上班,早出晚归。别墅区不同,作息凌乱,有凌晨才从酒局回来的老板,有通宵轰趴的少爷小姐们,凌晨还有络绎不绝的外卖员。
桑越其实喜欢更有烟火气的地方,喜欢人群,喜欢在自己的生活里有别人参与的痕迹,或许人都是拥有什么便不太珍惜吧,被门禁绑住的人羡慕可以玩通宵凌晨回家的生活,随心所欲的人却羡慕有人要求他们按时回家。深夜小区里有保安巡逻,这时候保安恰好路过楼下,用手电筒往这边晃了一下,远光晃到桑越的眼睛,桑越没躲开,不知道保安有没有看见窗边的桑越。
三点多还没睡着,桑越有点忍不住了,想知道罗棋睡没睡,纠结了几分钟是发消息还是敲门,想了会儿觉得实在无所谓,以罗棋那个死了一样的睡眠质量,只要他睡着了应该都吵不醒,于是桑越很坦然地发过去一条消息:“睡了?”
等了几分钟都没回,要是没睡的话这时间多半在玩手机,那就是睡了。本来桑越打算得很好,骚扰这件事情要适可而止,发条消息满足一下自己的骚扰欲就行了,可这东西就像洪水,一旦开了闸只会更加汹涌。反正罗棋也睡了,睡得像死人,桑越索性打过去一个电话,他打这个电话没有任何含义,不期待罗棋会被叫醒陪自己说话,不期待回应,就是想打,看着罗棋的头像和名字处于电话拨通的界面,似乎能给深夜感到焦虑或孤独的桑越一些微妙的安慰。
桑越看着电话界面解读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深深觉得自己多少是有些完蛋,他桑越情场上也算是相当得意,哪里有机会干这么蠢这么幼稚的事情。不过桑越也没觉得自己这样很掉价,他有大黄托底,大黄哄苏苏的时候才叫不要脸,姑奶奶祖宗公主甚至连妈都厚着脸皮叫,他不就是大半夜打了一通明知没人接的电话吗。
三点十七分,罗棋好似被什么指引,精准地在这个时间点睁开眼睛。他觉得自己落入无穷无尽的梦魇,梦里是耳边环绕的未接来电,手机铃声就像是催命符,不停地提醒着罗棋曾经错过了什么,不停地提醒罗棋自己是杀害父母的凶手。
他知道自己的手机没有来电,可铃声执着到罗棋几乎生出了破坏欲,为什么都在说那件事不怪他?心理医生也这么说,姑姑也这么说,爷爷奶奶也这么说,可如果真的没人怪他,这恶鬼一样纠缠到死的、凌晨三点的来电铃声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