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单?不是私人业务吧?”谢黎之前搬家的时候叫过一次货滴滴,过了晚上七点价格会贵一点。
“对,黎姐聪明,都是公司业务。”欧阳乐呵呵地拍了拍马屁,“大货司机觉得建材一单装不满亏了油钱,在服务区休息时临时又接了单顺路的。两个小货是公司订单,运的酒水和生鲜。”
停车场内,先到的警员细致记录了初步情况,靠边两辆小货身上贴有超市的巨幅广告,鲜艳的大红大紫抓人眼球。剩下的一辆看起来风尘仆仆,车轮胎上还挂着泥。
谢黎下意识走向那辆大货。
痕检对于看起来旧的东西总是更加敏感,越是陈旧就说明自然或者人为的痕迹被留下得越多。
比如说,车轮胎中的泥可以说明很多问题,泥土的新鲜程度代表了时间的流逝,构成物质暗示了途径的地点,甚至有时还能提取出微量的血迹。
谢黎矫健地蹬上大货车厢边缘,从后面钻了进去,大货车龄接近九年,里头脏得很,卸货落下不少灰尘,车厢内壁还有部分剐蹭的痕迹。
车厢估计有七米多深,从外面看得不甚清楚。
于是聂徐川从外面打开了侧门,随着巨大的吱呀声,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货厢。
“这车该报废了吧,比欧阳家都破。”谢黎毫不掩饰地嫌弃着,但一处细节都没放过,眼睛跟扫描仪似的扫过去。
欧阳假哭着配合道:“给我留点面子吧姐,我还没找对象呢。”
另一边,猴子打开小货后门,货厢约摸一人高,货已经卸干净了,封闭一晚上的海鲜腥气扑面而来,底部还有卸货时冰块融化的水痕。
两辆小货结构一模一样,只有外车身上的广告颜色不同,其中一辆里还剩下几个塑料制成的酒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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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升起来驱散了早间的寒气,停车场里灰尘和汽油的味道也跟着蒸腾起来,熏得人嗓子痒痒的。
小孙在这股混杂的难闻气味中整理完物证终于有空去给手机充上电。
正往门口走就看到时归把共享单车停在门口,赶紧给一把拉了过来。
“小时法医你去哪了?聂队差点给气死了!!”
时归疑惑地看了小孙一眼,“我早上给你发了短信。”
小孙举着自动关机的手机欲哭无泪。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二人脚边落下一道颀长的阴影,严丝合缝地对上熟悉的宽肩窄腰以及两条修长的腿。小孙看着时归对上身后人的视线,冷汗唰地下来了。
“目无法纪,藐视规则。时归,你就是这样当刑警的?”
停车场里空荡荡,聂徐川的话如沉重铅块砸在死寂的雪原中,清晰而沉闷的声响爆裂开时,没有人敢为时归开脱。
小孙拔腿要溜已经来不及,只好拼命使眼色让时归赶紧认错。
时归不动,迎着聂徐川眈眈的目光解释道:“早上我意外碰见了方德忠,给小孙发了短信去调查了。”
聂徐川一步步逼近时归,周围的空气被压缩耗罄,从远处跑来汇报的猴子被欧阳一把拉住,同时屏住了呼吸。
“第一,你的直属领导是我,不是孙子穆。第二,行动不上报,单枪匹马就敢去查,你是鲁莽还是愚蠢?”
“时间来不及,我觉得方德忠有问题。”时归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段录音,“这是个机会……”
聂徐川的怒意在他一句句辩驳和解释中攀升,原以为是个有几分本事混资历的少爷,忍一时风平浪静。但自以为是、不听指挥就是刑警的大忌。
“我说过的,事不过三。”聂徐川多年养成的习惯令他尽力收敛怒意,但越平静的话语越残忍——“明天你不用来了。”
恍若平地一声惊雷,周围人都被慑住了。欧阳震惊得手上忘了收劲,掐得猴子痛叫一声,被动打破了这场冰冷的静寂。
没办法,欧阳顶着猴子逼人的目光走上前去劝架:“老大算了算了,时归也是好心。他刚来磨合还不够……”
谢黎和猴子也跟声附和着,企图悄摸声赶紧转移话题。
这么多年,刑侦支队甚至整个南川市局,迎来送往的人不少,少爷公主还是混子刺儿头都经历过一遍,但从来没见过聂徐川如此针锋相对过。
时归伫立在门边,他垂下眼眸,仿佛不能理解众人的劝和以及他和聂徐川之间的无声对峙。
“你对我有偏见。”
聂徐川的身高在时归之上,低下头透过额间的发寻找他淡灰色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你不听我解释,也不看我的录音。”
如果换一个人说同样的话,聂徐川可能会理解为控诉和委屈。
但时归就那样孑然而立,就像每一次在会议室汇报尸检结果那样,冷静地给聂徐川下了决断。
正是这种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毫无情绪的表达彻底激怒了聂徐川,什么习惯修养、圆滑处事统统都被抛却,这些天积累的情绪彻底爆燃开来直冲天灵盖。
随着呲啦一声,聂徐川单手拽起了时归的衣领,颈部柔软的布料被猛禽般的力量生生扯断,时归踉跄着向前两步,在咫尺间直面聂徐川如炽焰般的怒火,抽气声瞬间此起彼伏。
“别以为从省厅来的就可以在我这儿搞特殊搞例外,你想都不要想!在给你的擅自行动找理由以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聂徐川额角青筋暴露,如暴起俯冲的鹰隼般审视他淡灰色的眸子,企图从这双眼睛里读出悔意,但如死水一般的沉静迅速席卷吞没了他,甚至感到对陌生物种的一丝天然戒备与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