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听到今天新调来的法医第一天就迟到半小时后,脸更是拉得老长,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
“厅里的少爷就是会摆谱。”低声骂了句就低头进了现场。
这案子是底下分局大队报上来的,据分局提交的报告说,个把月前先是群众报警说楼上402噪音扰民,派出所派了俩民警去敲门,没人开门。等到春天冰一化,四楼就开始有一股隐隐的臭味。物业在一年前就被居民大会投票开除了,这几条巷子里筒子楼都成了彻底的三不管地带。楼上楼下的住户实在受不了了又报了警,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聂徐川从门口往里望,两室一厅的格局大概七八十平米,活动空间比较逼仄。客厅的小几上摆着台大肚子的老式电视机,屏幕和机身上都积了层薄薄的灰。沙发是木质的,刷了层朱红的环保漆,宽大的扶手上还溅射了点点血迹。
客厅的地板是瓷砖的,冰冷得有些反光,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两个房间里。其中一个房间应该是父母居住的,床头柜上摆着硝苯地平和速效救心丸等高血压常备药,另一间则空荡不少,书桌上是几本崭新的高中必修二课本,衣柜里只有寥寥几个衣架。
“尸体呢?”
厨房里,法医助理小孙一打开冰箱门差点吐了,在聂徐川的灼灼目光扫视之下终究是没敢吐在现场,一口憋回去,闷了口气喊道:“老大快来看!”然后飞一般冲出警戒线外吐了个昏天黑地。
“请问你们是南川市公安局的吗?”
小孙刚吐完,虚弱地点点头,“围观群众,不能进现场。”一抬眼就看到时归扶着辆共享单车立在他眼前,又补了句,“长得好看的也不行……”
时归穿着单薄的毛衫,鼻尖眼角都在寒风中冻得通红,像是上了层薄薄的胭脂。他的皮肤细嫩白皙,晶莹的汗珠从额上滑落,尽力将喘着气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是新来的法医,我来出现场。”
小孙一听这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的亲爷爷啊,你终于来了!”
时归被小孙套上手套鞋套一溜推进现场,又塞给他几个证物袋,“交给你了!”
“从来没有人敢在出现场的时候迟到。”聂徐川的声音比外边儿冻起来的冰碴子还要冷,“你是第一个。”
“不好意思,我今天……”
“我不想听你解释,没有那么多借口。”
“喔。”
小孙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位新来的法医就这样无视了聂徐川,戴上口罩转身就钻进了厨房看尸体去了。
不可置信,这世界上竟然有人敢于直面老大的威光。小孙看看时归,又看看老大,又转过去看看时归,又看看老大,然后,对上眼了。
“看什么看,还不滚进去干活!”
呜!可怜的小孙又给自己捂上三层口罩,也一个猛子扎进了厨房。
“原本这些尸块冻在冰箱里不会有这么臭,上个月他们家电费欠费了冰箱停了,再加上春天气温一起来跟发酵了似的。”
“噢,谢谢。”时归应了一声,仔细观察着冰箱里尸块的形状,边缘切面平整光滑但大小不一,有些已经因为腐化而软烂松散,散发出一股腐败的恶臭。
他面无表情地用指尖戳了戳其中一块带着暗紫色痕迹的块状物,黏腻的组织物迅速渗了些水,淅淅沥沥地从冰箱的缝隙中流出。
“尸块已经软化不方便取出,一会可以连着冰箱一起运回局里吗?”
时归问着小孙,眼睛却瞟向聂徐川那边,直到他挥手招了两个人把冰箱搬上车,才转回目光将整个屋子观察了一遍。
“鲁米诺测试做了吗?”
窗帘拉上后,屋子里昏暗一片,沙发靠着的墙壁上的荧光蓝呈喷溅状,地面上尸体拖拽形成的擦拭血迹明显,一旁甚至还有几个清晰的血脚印。
“沙发那里,缺了点什么。”时归对着沙发座喷了试剂但是毫无反应,“可能是沙发垫之类的东西。”
“啊,老大也这么说,已经派人去垃圾站去找了!到时候会一起送到法医室。”
聂徐川拉开窗帘,荧光蓝消失不见,沙发把手上的点点血迹清晰了起来,时归一一拍照取样,有条不紊。
临近中午,南川市刑侦支队的各位才终于勘完了现场坐上回局里的车。小孙在车边向时归介绍着。
“那个圆头圆脑的胖子是欧阳,看着胖了点儿,体能可好了。”
“诶,小砸你说谁胖呢!我这是健美好吗?懂不懂欣赏……你好你好,我叫欧阳慕青。”
欧阳怀里还揽着一个精瘦的,“这是猴子,我兄弟,大名侯广。”
小侯被他箍得紧,脚跟踹了他一下才给他踹走,腼腆地朝他笑了一声“你好,你的名字真好听,哦,平时你叫我猴子就行,大家都这样叫。”
时归点点头,视线跟随着小孙的手指头指到正要往驾驶座钻的某人。
“……”
“聂徐川。”
“请多关照。”
聂徐川哼了一声。
“别理他,他就这驴脾气。”说话的是支队里唯一一位女性,中长的卷发看着温温柔柔的,“我是谢黎。”
“你好。”
“今天听说是跟老大出现场,痕检科那边都不想来,只有谢黎姐硬着头皮过来。”
“为什么?”
谢黎笑着接话:“嫌我们活儿糙呗。今天倒是怪了,屁都没放一个。”
时归透过车窗玻璃看过去,聂徐川的头发茂密而粗硬,根根支支如立,硬生生给他一米八七的身高又拔高了两厘米。他靠在椅背上看走访笔录,侧脸线条冷硬流畅,眉骨微微突出,皱眉会格外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