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乔观,那他如此大费周章留下如此指向性明确的线索,究竟是要对时归做些什么?
时归失忆了。
聂徐川有些豁然开朗。
也许乔观根本不知道时归失忆了。
如果乔观并不知道时归失忆了,那这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第一个刘朝的死去,是乔观给他留下信号,但是时归并未识别出来。然后是王何,但是失忆的时归仍旧没有办法回应他。
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两名受害者仅仅在檀华门口产生了简单的交集,却被选中成为了如此富有仪式感的杀害对象。
再然后,檀华爆炸了,是对十二年前爆炸案的模仿。难道前两起案件也是在暗示着什么吗?
但是犯罪手法和杀人凶手的问题,暂时还解释不清。
聂徐川的宗旨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总是很难揣摩,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案件当中,只能先顺着一个思路往下查,有了新的线索后再及时修改调查方向。如果没有自己的思路,就很容易被犯罪嫌疑人带着走。
但是这场爆炸被定性为意外事件,乔观干干净净置身事外,根本揪不到他小子的狐狸尾巴。如果强行调查,还很有可能牵涉到时归,这就正好顺了乔观的意思。
聂徐川皱紧了眉头,现在敌在暗我在明,对方迟早有可能对时归直接下手。
前两次时归的不回应,很有可能被理解为——他反水了。
所以现在的首要的任务是试探并稳住乔观,其次是想办法拿到省厅那颗十二年前爆炸案中的牙齿,确认时归和他的猜想。
一旦确认,那乔观和十二年的爆炸案便脱不开干系,重启爆炸案的调查指日可待。
聂徐川累极了,一晚上的情绪起伏和头脑风暴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电脑屏幕依旧亮着,乔观的身影定格在踏进檀华的那一瞬间,他靠着卧室的椅子睡着了。
桌上的饭盒还没收拾,几个小时过去已经凉透了。时归的那份盒饭罕见地没怎么动过,而聂徐川的那一份中的彩椒牛肉倒是很有吸引力。
能够让他一觉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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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归的速度很快,他走特招通道进的省厅,现如今也是借调到南川,他的档案终究是归省厅管理。
特招人员身份特殊,每个人身上都有些异于常人的情况,能够特事特办,所以他的离职报告批准的速度也很快,不需要解释什么理由。
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南川。
趁着一场淋漓的大雨,趁着浓密的夜色,趁着,他心软的瞬间。
来到南川的几个月里,是他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时间。
他在这里将自己重新养育,或者说治疗前半生留下的顽疾。
他缺失的情绪如同漏风的船帆,让他在人生的大海中时常迷茫,游离于船只之外,也找不到港口停泊。
支队里每一个人都鲜活,就像不同颜色的布料,一点一点,缝缝补补,将他带上正常的航线。
聂徐川,他想到聂徐川。
前不久刚刚见过他的父母,他甚至幻想过,那会是他的港口吗?
在无数彩色泡沫幻灭以后,他明白了,他根本没有船锚。
时归没有打伞,在雨中越走越快,豆大的雨点一直持续到清晨,冲刷掉他离开的痕迹。电话卡随着水流冲进了下水道,他什么也没带走。
正如他两手空空地来到这里。
除了那件,被扔到他头上的外套。
他像可耻的窃贼,隐秘地为后半程每一分钟的孤独做好准备。
跨江大桥边,一辆车慢慢减速停在他的脚边,透过茶色的玻璃看到对面那双苍老而精明的眼睛,时归浑身的弦都绷紧了。
“孩子,玩够了吗?该回家了。”
他的声音透露着威严,明明是凌晨却不带任何疲惫,透过车窗和巨大的雨幕传到时归的耳边,只剩下隐隐约约听不太清的嗡鸣。
但时归早已经能够读明白他的意思,一声不吭地带着满身雨水踏上了车。
车辆缓缓开动,天亮微明之时,他彻底离开了南川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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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归?”
聂徐川从家里醒来就发现了不对劲。
时归不见了。
他原以为时归已经离开家上班去了,家里没有少任何东西,就连时归搬家来到这里时用的小背包都还放在原处。
聂徐川先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巨大的不安感席卷了他。
一看手机竟然已经到了下午,无数个未接来电充斥着他的屏幕,他先回拨给欧阳。
“老大,小时法医辞职了?你知道这事儿吗?为什么这么突然?老大!你说话呀!我们大家都只收到了通知,小时法医今天根本没来上班……”
“你说什么?”聂徐川刚刚醒来,嗓音嘶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老大,要不你来市局看一眼吧,局里好像来了新的法医。”
欧阳连珠炮似的信息几乎让聂徐川呆在原地。
时归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昨天晚上的事情,恍若他的一个梦。
他以为时归要敞开心扉了,没想到是临别前的最后一个拥抱。
聂徐川慌忙赶往市局,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安副局的办公室。
“时归呢?”
安副局对这件事情倒是看得出来很开:“正当程序、正常流程,离职了。”
“为什么会这么快?”
在聂徐川的印象里,公职人员离职流程很长,至少也要走一个多月,各种签字批准的程序一大堆,哪有人一夜之间就离职了?
“时归是特招人员,你要理解。他能够在这个岗位上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很少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