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查这个头衔特殊,和执行队伍形成一种互补的微妙平衡。强有力的督查掌握实权,但如果执行队伍较为紧密也有可能形成一种高位虚职的现象。
聂徐川暂时摸不清省厅什么态度, 但看郑斯年风风火火的行事风格,不可能屈居人下做个闲官。
“聂队长, 来之前我已经研究过两起案件的卷宗,均表明是意外事件。我想先听听你们这边的调查结果。”
郑斯年开门见山, 聂徐川也不跟他废话。
“单独来看两起爆炸都是燃气引起的意外爆炸, 但是两起案件在发生地点、发生过程以及细节上的相似性引起了办案人员的高度怀疑, 怀疑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意外爆炸,而是蓄意制造的阴谋。”
郑斯年翻看着桌面上的并案申请报告,一旁的茶水还一口未动。
他越翻眉头皱得越紧:“你们的决定性证据是什么?”
“牙齿, 一枚牙齿。”聂徐川回答道:“已经做过了DNA检测, 两枚牙齿DNA序列一致, 属于同一个人。”
“仅仅凭借一枚牙齿就能认定?没有可能是巧合吗?”
“十二年前的爆炸案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枚牙齿。如今的檀华爆炸案也是一样, 只剩下一枚牙齿可查。我们怀疑过是否为模仿作案,但是爆炸案的细节极度相似,比如牙齿出现的位置都在门口的雕像处、爆炸案的原因都是煤气引起的、甚至还有发生的时间。如果只是意外或者一般的模仿作案, 很难出现这种极度相似的情况,所以我们更怀疑是同一凶手的再次作案。”
聂徐川没有给他质疑的机会,已经烂熟于心的案卷细节被他抛出作为强有力的证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没有公布的事实,涉及到内部人员,所以一直对外保密。”
“什么?”郑斯年终于从那一堆材料中抬起头,望向聂徐川。
“两次出现的牙齿都是乳牙,并且属于前省厅法医室特招法医——时归。”
仿若一枚重磅炸弹于空中炸开,郑斯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下意识否认道:“不可能。”
他否认的速度超乎了聂徐川的想象。聂徐川设想过很多种可能,震惊、愤怒、怀疑,但惟独没有想到是下意识的否认。
聂徐川看着这位新来的督查,还不到三十岁,省厅下派为督查应该是正处于上升期,可以说是年轻有为、人中龙凤。他的眉毛黑而浓,侧脸棱角分明却显得清秀,这个年纪应该正是相亲市场的香饽饽。
郑斯年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记得时归调任南川市局了,你们调查案子要遵循回避原则。”
“时归已经离职了。”聂徐川垂眸道:“但他作为重要证人,应当传唤至南川配合调查。”
郑斯年点点头:“他现在在哪?能联系上他吗?”
“时归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需要省厅调动权限查看他登记的家庭住址。他是特招人员,市局无法直接查看他的个人信息。”
“我会回省厅查。”
聂徐川注意到郑斯年的话,他并不是说他要通知省厅,而是他会回省厅查。
他忽然有点摸不准郑斯年的态度了,如果他是专程来立功的,应该第一时间把这件事报告给省厅,而不是继续保密。
为了确认时归的安全,聂徐川采用了最激进的方式寻找,但郑斯年的出现为他争取了一个缓冲的机会。
“郑督查,您认识时归?”
郑斯年这也才认真看了看聂徐川,同样的年纪轻轻身居要位,相比起自己需要用严肃掩藏起来的秀气,聂徐川即使表现得礼貌又谦逊,但那种不怒自威的霸道却从每一次的交锋中展露出来。
“以前在省厅配合过工作,算是半个同事吧。”郑斯年回答得很谨慎,既点出了他和时归明面上的关系,却又不完全点破,为自己留下了几分余地。
聂徐川点点头表示了解,“那麻烦您跑一趟了,时归是案件的关键人物,有了他我们才好确认侦查的方向。”
“除了人证,关键还是在物证。即便找到了他,爆炸案也不能缺少物证。”郑斯年用笔头敲击着会议桌,那是一个上位者的惯用手势,“毕竟案子不能仅凭口供定罪。”
他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并且很是在理。他们面临的关键问题是,时归遗落在现场的是两枚乳牙,虽然属于他,但不一定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但是聂徐川却没有想得如此简单,若非聂徐川了解时归———他这话在旁人听来只不过是一句提醒,但在聂徐川眼里却是某种信号。
“好的,我们会注意的。”
聂徐川决定先不打草惊蛇,以他的说法为准调查一段时间,至于时归,他想他应该知道怎么找了。
——
闷闷的湿热在南川的傍晚蔓延开来,雨早已经停了,但那种若有若无的潮湿仍旧包裹着这座城市。
这几天郑斯年衣食住行都与刑侦支队一起,就连普通的案情讨论会都没缺席过。
聂徐川向安副局打听了这个人,比时归小了一岁,俩人同一年进的省厅,在职级和公案记录上甚少有重合。
开完案情分析会,出了市局,聂徐川换了辆低调的福特跟上了郑斯年的私车,飞驰过低洼的地面带起一片水花。
聂徐川单手把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香烟在他修长的指间忽明忽暗。
他知道郑斯年是要去干什么,但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意味盘桓在他的喉头舌根,他收回手抽了一口烟,辛辣的刺激感麻木了感官,吐出烟圈一脚油门继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