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块手表,和自己腕上的一模一样。
有一刻他甚至忘了呼吸,可怕的猜想像是狂风卷起的海浪,而他身下的木舟浮沉飘晃,忽地被拦腰斩断,将他抛入深不见底的水渊。
巧合吧,他忽然很想笑,笑声却比哭了还难听。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若真的有巧合,为什么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错过。
自己的那块手表从戴了就几乎未摘下过,哪怕是限量版,哪怕是生日礼物,温听自小就见惯了奢侈品,这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首饰,并不会因意义而赋予什么别样的价值,因此也不会过多怜惜。
他以为不过一月有余,岁月再残忍,也不会留下太多使用痕迹,但真当两块放在一起比较时,他才发现盒中那块光泽竟如此璀璨,一如生日那晚他收到时崭新。
而表盘上却沾了许多不属于他的指纹,应是秦榛不止一次地抚摸过吧,他从未觉得自己想象力如此匮乏,在脑海还原不出半分。
将手表从盒子里取出时,掉出了一块吊牌,温听没接住,吊牌顺着坠入了下方打开的抽屉里。
他想要去捡,由此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已经用旧了的皮夹。
在这个早已数字支付的时代,皮夹已经成为了很久远的记忆,他打开抖了抖,里面掉出几枚圆圆的硬币。
还有一张卡夹在隔层,他抽出时感觉好像多带出了什么,是一张被裁剪得不规则的相纸,正面已经黏在了卡上,白色背面写着一串日期,是在九年前。
温听将相纸从卡面小心剥离,翻过来,看清的瞬间,他往后撤几步跌坐在了地板上,相纸也从他颤抖剧烈的手中脱落,摇坠落回了抽屉。
九年前的夏天,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像是挂上弓弦的箭,所有人都在为梦想而奋斗着,誓师大会时的宣誓激荡而慷慨,令人斗志昂扬。
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的秦榛应邀回到母校做演讲,主席台上他为考生送去了叮嘱和祝福,大会散场,各班组织拍毕业照。
他本想遥遥看一眼就走,但被江季声发现了,揽着他美名其曰沾沾学霸的喜气,实则假借名义拉他一起入了镜头。
那时秦榛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在回来之前连续一周都没怎么睡觉,脸色憔悴好似纸糊,却还是接受了邀约,走向他,努力挤出笑容,为他即将落下帷幕的青春画完美的句号。
那天下午日光灼灼,紧贴着的胳膊汗丝黏腻,按下快门时江季声忽然更贴近他一寸,继而面朝前方展开笑颜,用涌动的人潮,掩盖少年时代最逾矩的触碰。
随后画面定格,秦榛因这私心驱使的靠近而释然了许多,望着少年远去仍挥手的背影,心想,也许担忧都是多余的吧,只要他们手牵手,不论将来面临多少异样的眼神,都不会有过不去的险阻。
温听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滚落,崩溃地大哭:“可是老师……明明从前多么困难都过去了,他却把你的手放开了……”
第12章
自上次从医院一别,江季声很久都没再见过温听,也多少听说了学校最近的传闻,只当他还在因为导师撤职而伤心,而今收到他说要见面的消息,一时竟有些恍若隔世。
地点是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江季声立刻动身前往,中途被来签字的助理拦住,耽搁了一会儿,待赶到时温听已经在卡座等着了。
往常这个点,咖啡厅人并不多,但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江季声坐去他对面,见他低垂着脑袋不吭声,便主动搭话:“怎么就我们俩,你是包场了吗?”
温听闻言缓缓抬起脸,一半面孔浸在咖啡浮起带香的白雾之中,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随之褪去了光泽。
“眼睛怎么红红的?哭了么?”江季声说着,欲越过桌子去牵他放在桌沿的手,在快要触及时,他却将手缩了回去不让碰,“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好吗?”
“我把其他人遣散,是想给你最后一点脸面。”温听极快地抹掉眼尾的泪珠,深呼吸几下,勉强攒够力气了,才开口,“你就是老师的男朋友,对吗?”
“……是。”他慌忙解释,“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现在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小听,我……”
“原来,是我破坏了老师的感情,是我做了小三……”温听拳头砸向桌面,咖啡汁液泼溅四溢,手背灼红一片,却感觉不到痛,“分手?你什么时候和我在一起的,又是什么时候抛弃了老师,你心里最清楚。”
“秦榛果然告诉你了。”江季声嗤地笑了笑,“我就知道。”
“告诉我什么?”他脸上浮现迷茫。
江季声往后仰了仰,神情坦然:“在医院被他撞见的那天,回到家,我就向他提出了分手。”
话音刚落,温听端起咖啡泼了上去。
“你干什么?!”江季声被滚烫的液体浇了满脸,深棕渗透衬衣钻进皮肤,宛如千万蚂蚁啃噬,痛意钻心,成功将他激怒,“是不是我最近太宠你了?才让你这么没分寸?!”
而温听只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几近咬牙切齿:“江季声,你真的很混蛋。”
“我混蛋?我做的一切不还是为了你能和你在一起?!”
他上前一把钳制住温听的手腕,将他压在墙角,任凭他如何推搡都不为所动,反而越箍越紧,
“我不爱他了,所以我不要他了,这自始至终都他妈是我的选择,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生气?”
温听在他怀里慢慢放弃挣扎,眼底蓄满晶莹,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几近狰狞的表情,忽然感觉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