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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时梦醒花自开(70)

作者: 岁暮青阳 阅读记录

他果然懂她!

“感动吧!”陈女士激动的握拳。

她忽才发觉自己因这句话静止了好久,急忙收回泪水,重新换上类似平和的表情,“谢谢您告诉我。”

“总有一天你会被阿柽搞定的!”

“嗯?”

“我们回吧!”陈女士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省的阿柽又要念我。”

她也跟着起身,穿上外套,围上围巾,圆润的肚皮透过宽松的毛衣显现出来。

“对了!再过几天就是春节,阿柽爸爸有事回不来,我得飞回美国陪他跨年,这些年,因为工作的原因阿柽也都是一个人过春节,相信今年对你们来说会是一个不错的经历。”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连笑容都显得迟缓了些,“您放心。”

陈女士仿佛在笑她这个傻孩子,“我有什么不放心。”她拎着手提包站在她身侧,“不过你下次的产检报告一定要发给我看,阿柽爸爸一直在美国追问我关于孩子的情况。”

“好。”她笑答,“一定。”

她们相携转身,浑然不觉玻璃窗外一个落寞的身影已在那里注视良久,那个倔强的手提袋终于在他手指上坚持了两秒,然后无声一般的向地面坠去,他静静伫立在原地,仿若被时间抽尽了全身血液,他忽才发现,原来这世间所有的时光流转沧海桑田,都快不过一句一眼万年,他不痛,只是瞬间觉得自己老了,老的快要走不动了……

☆、第五十七章:程家家宴

三年前,在墨尔本的一次华人高级宴会上,程津珩第一次见到林梦的债权人梁先生,这些年他曾无数次派人前往探寻林梦的消息,全部无功而返,而这次梁先生来澳参加宴会并主动约见了他。

宴会期间他没有从他身上得到任何关于林梦的消息,甚至被拒绝还款,只是宴会快要结束之际,梁先生问他,“我这里没有你想得到的信息,只有你不想要的,你要看吗?”

他默了默,回答:“当然。”

然后梁先生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交到他手上,并说道:“祝你好运。”

那时候他才真正明白,原来所谓的尽头之外还有真正的尽头。

程津珩麻木的踏入程家大门,今日程家为庆祝母亲生辰举办了小型家宴,他的礼物在半途中掉了,包括那颗在来时还热血沸腾的心。

程管家看到他急忙将他迎进去,与十年前送走他时截然相反,那模样就好像他只是在外学成归国然后顺利返家,程津珩特意站定脚步,仔细瞧了瞧他,十年时间,程管家苍老了不少,鬓角都白了,就连镜片下那双晦深的目,看起来都不再那么莫测高深了。

“您老了。”他漠然,然后在程管家僵直的身躯前走进去。

十年时间,关于这个家的记忆已经不再清晰,他只是觉得这屋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素古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也或许是他记不清了,他走进客厅,先经过厨房,阿姨还是像十年前一样风风火火的忙碌,接着母亲迎出来,高兴之余还掩饰不了紧张,“津珩!”她拉着他的胳膊走进去,然后他看到父亲义正言辞的坐在沙发上,沉沉咳了一声便不再看他。

他坐下来,努力将思维聚了聚,然后他的耳中的声音才开始渐渐清晰。

“津珩,你能回来母亲真是太高兴了。”

是的!他回来了!他的神情难免有些恍惚,勉强撑着笑了笑,声音不知怎的有些沙哑,“抱歉,我没来得及买礼物。”

“你回来了,还要什么礼物,你稍等一会,母亲马上准备开饭。”然后她热情的去餐厅招呼。

客厅一下子静下来,他十指交扣,双目幽深的看了一眼父亲,程市长依旧面色沉着,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瞥向窗外,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大概没有什么可看。

于是他率先开口,“父亲,我回来了。”

程市长此时才挪回眼来看他,转瞬又闪过目光去,用鼻腔沉沉应了一声,“嗯。”

毫不意外的反应,母亲适时发来邀请,说餐厅已经准备完毕,让他们立刻过去。

之后他们移步去餐厅,一家人在餐桌前坐定,菜已上齐,程夫人准备的全是程津珩喜欢的菜,恨不得把每道菜都给程津珩夹一遍,程市长依旧不改严父形象,面色沉沉坐在餐桌主位上。气氛难免低迷压抑,忙碌的管家和厨房阿姨瞬间成了这屋里唯一喧闹的景致。

“有酒吗?”他突然想要喝一点酒,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程夫人心中一惊,轻易察觉他的反常,于是浅浅应和道:“过生日,是该喝点酒。”

“程管家。”她嘱咐,“拿一瓶红酒来。”

程管家点点头退下去,一会便拿了一瓶红酒回来,给他们每个人倒上一杯。

“你们下去忙吧!”程夫人急忙将他们支走,她怕程津珩会想说些什么。

“生日快乐,母亲。”程津珩轻轻与她碰杯,然后微笑着喝了一口。

程市长的面色一直很难看,他知道程津珩此番回来不止是为了吃个团圆那么简单。

“你母亲生日,你两手空空,面色冷漠,既然没有这个孝心,你回来干什么?”

“老程!”

程津珩疲惫的笑了笑,“或许是有些问题,我一直想要一个答案。”他顿了顿,“前些日子,母亲问我,现在的生活,于人生,于仕途,于种种,我有没有后悔过,现在,我也想来问问父亲,对于现在的生活,您有没有后悔过?”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任何决定!”

他目光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所以,也包括过去那个本应承担却没有承担的过错吗?”

程市长愕然定住,双眸紧紧将他攫住,“程津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父亲。”他无力与他对抗,刹那间仿佛脱尽了全身力气,目光在空气中化成烟雨,“可以听听我的故事吗?”

没人说话。

他知道自己得到允许,于是微笑着,淡淡的从容的开口。

“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孩,从我十一岁遇见她,到我二十岁爱上她,我以为我和她会一直这样相处下去,所以等到她再长大一点,我会把她名正言顺的留在身边,可是您,亲手毁了这一切。”

“津珩。”

“让他说下去。”

他笑了笑,依旧那么柔和,眼眶却渐渐湿润了,“我无力探究一切的根源,我不怪,也不恨,但您对我做过三件事,哪怕终身我也无法原谅。”

他看着程市长,“其一,十年前将我囚禁在自己的房间,不顾我的意愿将我押上飞往澳大利亚的飞机,这使得我错过了唯一可以阻止和挽回的机会。其二,我在澳洲疯狂寻人,您轻而易举堵死了我所有的路,使我对她的困难束手无策,同时也失去了赎罪的可能。其三,在美国的病床上,您对我说林梦不在A市,刻意把我引向错误的方向,导致我后来几年都与她渐行渐远,直至心灰意冷。”

明明是控诉的语言,脱出口却是心如死灰般的平静。

“您对我做的这三件事,将我的人生彻底毁了,可笑的是,我这一路,一次次的陷入绝望,一次次觉得我与她再不可能,可又一次次期待真心与救赎,周而复始,越痛越深,直到后来我终于明白,苦恶的花结不出甘甜的果,我与她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

“我明白了。”程市长沉沉的颔首,“这就是你十年不肯回家的原因。”

程津珩复杂的双眸犹如一抹淡薄的湖水看向他苍老的容颜,“于您,我已经彻彻底底失望。”

“够了!”程夫人拍桌而起,早已经泪流满面,“你们父子两个,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总有自己的理由,那么我呢?在你们各自的坚持中夹缝生存,孩子出事我身为母亲不能够前去探望,你们父子积怨,我就要忍受十年的骨肉分离。”她看向程市长,语气咄咄,“你说你不后悔,可我感觉你的每个决定,你的每分每秒都在后悔,你难道不清楚,时至今日,你家庭破碎,父子不睦,包括孩子遭受的所有痛苦全部败在你所坚持的程家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