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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江湖(24)

他又问:“那你藏着做甚?”

霍临风学舌:“初次送花,微微害臊。”他又在献殷勤,又在口是心非地讨好对方,可是耳后却烫,连额角也跟着沁汗。

他负手晃晃,催对方接住。

容落云听话地来接,手指蹭了他的。

这下不单是耳后,连面颊也红了,霍临风万不肯回身,轻道“告辞”,直直地走出了无名居。

四下忽静,容落云握着一束莲花,竟有些不知所措。他缓步至水缸边,将莲花一朵朵放入,飘散开,荡起淡淡的涟漪。

这时水面倒影在笑……

是他撒下一阵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小霍:我送花我脸红,但我直直地走出了无名居,我就没弯。

第19章

戌时,巡值弟子换班,平日有十五人,今日锐减成七人。

容落云立在廊下点灯,点完提着一盏,不紧不慢地出了无名居。碰见巡来的队伍,他主动道:“布施分散人手,你们当心些。”

弟子点头禀报:“回宫主,杜仲师兄已另做安排,宫主放心。”

人手一张时刻表,从队伍数量到每队人数,再从轮值次数到交接时刻,几乎全部更改一遍。眼前这队减至七人,却非人手紧张,而是将原队伍一分为二,更分散、更全面地值岗。

容落云一番细查,看罢还给对方,问:“这张表何时排的?”

弟子回答:“昨夜需要调人外出,杜仲师兄连夜排的。”

弟子众多,既要分人办赈灾之事,还牵动到宫中正常运作,这里外焕新的一张表竟是连夜排的。容落云多问一句:“杜仲人呢?”

弟子答:“杜仲师兄操劳一天一夜,正在千机堂补眠。”

容落云点点头,再无可问,提着灯朝前走了。

他且行且思,当初招揽高手替徐正之位,只看武功,不讲其他。眼下布施一事办得不错,看来杜仲颇有统率能力,不知单独行动会如何。

他在心中给予肯定,但嘴里一哼,于长街遗落一串不满。俊朗是俊朗,能干是能干,只是太没大没小,逾矩的事简直罄竹难书。

而且惯会赏人甜枣,要他击鼓便亮绝招,拿他作赌便反悔,害他落水便捉鱼……桩桩件件哪像大弟子所为,不清楚的,以为是他容落云的体己好友。

不知不觉走出宫门,渐渐靠近布施处,四下的灾民也越来越多,从前无人的茅茨土阶,如今被填补得满满当当。

容落云到达地方,轻抬食指抵在唇间一“嘘”,止了弟子的恭声问好。

山脚簇着一大丛篝火,将黑麻麻的夜晚照亮,他抬头望了望,夜空中浓云遮蔽星月,明日估摸有雨。

目光未收,先闻异动,他倏地瞥向军营门口。

军中兵丁尽出,手执火把,将营外休息的灾民轰开,推搡尚且不够,连踢带打,那阵势以为在擒贼御敌。容落云一步一步靠近,口中数数,步至营口阔地数至“四十三”。

“你们共踢打四十三人。”他幽幽地问,“所谓何事?”

都尉道:“军营重地岂容流民碍事,要等死也滚到别处去!”

容落云笑起来:“天未明就挤满了人,天黑才出来肃清营口,如此能憋,你们是一帮乌龟王八蛋不成?”

不凡宫的弟子操劳一天,此刻疲乏,军队才敢洞出滋事。都尉受了奇耻大辱般,率先抽刀相向,灾民顿时如惊弓之鸟。

容落云一敛笑意:“我宫弟子今日辛苦,不与你们过招,我倒想活动活动筋骨。”

素日井水不犯河水,兵难压匪,匪不理兵,此刻针尖对麦芒实属意外。都尉掂着刀,满营弟子对付容落云一个,况且容落云未执兵器,就算有绝招也使不出来。

仍在对峙,容落云先失了耐性:“少磨蹭!”提灯纵身,一刹那被如潮兵丁包围,他周旋其中,口中念着招式,十招后已将两层人击倒。

火把舞动着,有的落在地面燃成一团火堆,容落云身轻似燕,衣袂抚过护甲,以柔克刚打伤近半士兵。纱灯摇晃,里头的红烛倒了,灯身顿变火球。

他以此为器,奋力一挥:“叫你们尝尝劈云剑法!”

共出四十三招,分毫不多。

众人色变,朝营中落荒逃窜,他却翩然一转身,彤彤火光映着浓浓笑意,狡黠又蔑然地说:“好不禁吓,一帮子饭桶。”

他将那都尉擒住,移至篝火旁,欲将人丢入火焰。

不远处,霍临风睡醒刚到,抱肘立于黑暗中,旁观容落云将都尉活活吓哭。好一通求饶,容落云似乎满意了,把人猛地一掼,再一脚踩住。

霍临风不禁抚了抚胸膛,白绫鞋,瘦窄足,蹬人可是痛得很。

容落云啐道:“不知天高地厚,以为霍临风来西乾岭,你们便能媲美塞北强兵?”他垂着眸,神气到天上仙宫,“别说霍临风还没来,就算来了,哼!”

霍临风暗暗思忖,“哼”是什么意思?

一派鸟兽作散,容落云的灯烧得空留骨架,只好丢入篝火。偶一抬眼,于阴影中看见霍临风,隐隐的,难以确定。

他欲喊又止,无端觉得尴尬,脑海里尽是那一束莲花。

霍临风朝他大步走来,一觉睡醒抛却羞赧,只剩下坦然。相离一步,对立焰火旁,彼此情态形容瞧得一清二楚。

他们同时动耳,听见一句微弱的“恩人”。

少年抱着女童,老翁拄杖,巷中流民聚在一片。白天就在寻容落云道谢,始终未见,这会儿见到了,却目睹菩萨心肠的“恩人”以一敌众,顿时骇然不敢上前。

容落云半转身凝望,将一地男女老少框入眼中,思量道:“这点粥只能治标,你们还是尽快寻个地方安家得好。”

众人明白,那女童却搂紧少年脖颈,小声泣道:“不要回去,回去活不成的……”

容落云问:“瀚州情形如何?”

少年答:“每天都在饿死人,百姓们为了活命只得舍家而逃。”

容落云生疑:“瀚州富庶,况有灾必有饷,好歹能支撑住大半罢?”

少年摇头:“不瞒恩人,瀚州城中连一处布施棚都无,水米未见。”一阵哽咽后,“粮饷层层盘剥,早被吞个干净,官府更勾结富贾屯粮抬价,多少人为一碗米倾家荡产。”

容落云轻轻“哦”一声,问:“知州是何人?”

少年回答:“贾炎息,他乃当朝丞相的表侄。”权倾朝野的人物,少年低声众人噤声,周遭霎时悄悄。

容落云咂道:“当朝丞相……陈若吟。”音低字轻,神思缱绻,犹如叨念一位故人。他旋身欲走,经过霍临风时一顿,又探手一勾,揪着人家的封腰拽动几步。

霍临风唯恐封腰散开,行至无人处,一把攥住容落云的手腕。容落云扭脸看他,抽手一截,握了握他:“杜仲,布施一事办得不错。”

他颔首:“宫主满意便好。”

容落云道:“可我又有不满意的了。”

霍临风盯着:“说。”

容落云抽出手,刚刚还低眉顺眼,此刻眉目冷得能结霜。“我再交与你一事。”他声寒似刀,“漏夜出发,奔赴瀚州查探。”

霍临风领命,即刻回不凡宫准备。走出七八步,容落云在身后叫他:“杜仲,快去快回。”

他道:“不眠不休加急往返,明夜亥时归来。”

一匹良驹,一只水囊,霍临风就此上路。夜深难穿林,他于平坦官道驰骋向北,月移星动,叫料峭春风吹拂了整整一夜。

离瀚州愈近,情形愈恶,距几十里时迎面大片灾民。天蒙蒙亮,他长吁一声抵达瀚州城外,城门洞开,人群犹如走尸,守值的二三官差倒精神饱满。

霍临风牵马进城,昔日繁华的主街一片萧索,家家闭户,空中弥漫着饿殍腐臭。他寻到官府外,恍然间以为身至战场,遍地横尸,水洼似的血已经干涸了。

每具尸体均被一刀剖心,看手法出自一人,此人定为高手。他没久留,到城东寻贾炎息的府邸,好大一片朱甍碧瓦,守卫森严,各个侍卫佩刀巡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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