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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江湖(64)

“窝在那儿做甚,上床睡罢。”霍临风走到榻边伸手,精壮的身躯若隐若现,“脸怎么这般红?”

耳中嗡鸣,容落云听不见,只乖乖搭手。他以为霍临风牵他而已,结果对方把他抱了起来,他小声喃喃:“我好得宠。”

霍临风没听清,到床边放下容落云,撩开寝衣检查伤口。棉纱被热血洇透,他赶忙拿药:“你觉不出痛么,怎不吱声?”

运气时绷着皮肉,这伤刚刚绽开。容落云平躺着,手在胸前攥着掀开的衣角,等上了药,仍癔症地晾着肚皮。

霍临风吹灯落帐,登床躺好。

半晌,容落云恢复听力,可心绪仍然未平。

那档子事儿……究竟如何做呢?

他默默想着,不知哪一刻见了周公。

待均匀的呼吸响起,霍临风这才翻身,把容落云轻轻揽进怀中。马车那次隔着刁玉良,禅院那次熟睡后才挨住,竹楼那次神志不清,无名居那次被陆准打断。

如此算来,这竟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地同床共枕。

可惜受了伤。

他笑叹一声,闭目压下了暗涌。

一夜过去,霍临风先醒,去军营转了一趟,回来后立在廊中,又听底下的人汇报城中杂事。“侍卫里挑一队好的,查查祖宗三代。”末了,他吩咐,“没岔子的话,不日开始训练。”

忙活完,踱至卧房窗边,看景儿似的向里窥。

容落云刚穿好衣裳,一扭脸瞧窗外的人。他轻拍小腹:“你的药不赖,结痂了。”绕出屋中,他走到对方面前,“直接去朝暮楼?”

霍临风“嗯”一声,已经派车去接沈舟了。他们步行出门,边走边逛到达长河边,招揽一条画舫。

这时节水光潋滟,极适合泛舟小叙。

不多时,一辆马车驶来河边,马夫是将军府的熟面孔。容落云正吃果子,打眼望去,看清撩帘儿下车的那人。

……沈舟?

霍临风说的朋友,竟是沈舟!

怔愣的工夫,沈舟已经登船,看见他后同样有些吃惊。霍临风介绍道:“沈兄,这位是容落云,瀚州一事乃他帮忙。”

沈舟叨念:“容落云……”忘记道谢,忆起上次楼中相遇,“容公子,恕在下冒昧一问,你和端雨姑娘是?”

容落云回神:“……同胞姐弟。”

一瞬间,他觉得沈舟的眼神认真起来,叫他变得紧张。“沈大人坐。”他低头斟茶,急急说些旁的,“贾炎息一事,想必已经了结。”

沈舟收敛目光:“未至长安便负罪自尽了,宗族庞大,他不敢牵涉当丞相的好叔叔。”低声些,带着一丝不甘,“陈若吟树大根深,账簿是一铁证,却也只是蚍蜉撼树。”

霍临风直击重点:“沈兄可知求情的皆是何人?”见对方饮茶掩饰迟疑,他笑道,“放心,落云并非外人。”

容落云非但不是外人,亦非蠢人,在桌下蹬了霍临风一脚。

这时沈舟细数,除却一些官职不高的,将陈若吟的党羽一一说明。“大抵这些。”他微微停顿,“还有便是,当朝太子。”

画舫渐至河心,霍临风与沈舟攀谈许多,既有公事,也有二人来到江南后的所感。容落云安静聆听,望着沈舟有些出神。

这出神的模样被霍临风捕捉,在桌下回蹬一脚。

“对了,还有一事。”沈舟说,“家父信中提到,皇上近月圣体欠安,欲修建长生宫祈福。”

大兴土木,霍临风一点即通:“加赋?”

沈舟点头默认,而后又摇头苦笑。他说得累了,起身走出舫室,登上甲板吹一吹风。目光掠过粼粼水面,投在河畔的六角楼上。

舫室中,容落云问:“霍将军,你查我?”

霍临风低笑,已知与不凡宫有关的那人,和陈若吟党异,那陈若吟的党羽便可排除。他说:“查不查我都要问的,弄清丞相一党有个防备。”

容落云凑近一些:“以后不必麻烦,问我便可。”

霍临风双眸微眯:“那我问问,你总盯着沈舟看什么?”不轻轻蹬那一脚,估摸从河心盯到河岸,“既许武将,少看文臣。”

容落云赧然拍桌,塞北人又冤枉江南好男儿。

他们这厢说话,沈舟那厢远望,画舫一点点在河岸靠停。

瀚州公务繁忙,沈舟不欲久留,准备就此告辞。他回首望一眼朝暮楼,难为情却诚恳地说:“容公子,劳烦代沈某向端雨姑娘问好。”

容落云答应,心头生出丝丝不忍。临走,他送对方登上马车,车帘落下之际,他上前一步拦住去路。

“沈大人。”他道,“莫再来了。”

沈舟怔怔地看他,他继续道:“太傅之子和定北侯之子,万万不可过从甚密,一次拜访已经足够。你们天高皇帝远,可令尊还在朝中。”

沈舟坐在车内,望着车外的容落云有些出神,缥缈间仿佛见过这场景。晴日,马车,小儿追来拦路,满脸认真地问他——沈大哥,何时再来府中教我画画?

那一双眉目放大些,似乎与眼前这双重合。

他怔得更厉害,故意喃喃:“公子多虑,我与霍将军只是君子之交。”

容落云情切道:“莫须有的罪名可曾见过?!”情切中藏的是悲愤,“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话已至此,他说罢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等等!”沈舟叫住他,“请问公子和端雨姑娘,是否还有其他兄弟?”

容落云一僵,含恨回道:“再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容就是班上那种人,谁带了什么好东西大家围着看,他坐在自己那儿看书,完全不关心。其实心里好奇得不行,啥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最后一看,是小霍新买的夜光手表。

第46章

在外三四日, 送走沈舟后, 容落云回了不凡宫。

先去沉璧殿一遭,向师父请安。然后在邈苍台立一会儿, 装模作样地看弟子们操练。

大家精神抖擞, 他却兴趣缺缺。

没意思, 旁人喊号不如霍临风喊得好听。

容落云穿过队伍走下邈苍台,沿着长街朝回走。经过醉沉雅筑, 好安生, 大哥终于闭关了?怎不等等他,好歹见个最后一面。

又到藏金阁, 锁着门, 门环上挂着一只平安符, 这是外出劫道去了。他走啊走,路过千机堂难免停下,隔墙看一会儿竹楼。

踏上小街,容落云不再磨蹭, 然而途经莲池又放慢脚步。小舟飘浮水上, 刁玉良穿着裤衩躺在其中, 面上盖一片大荷叶,手里握几只小莲蓬。

“老四?”容落云喊道,“今日没去军营?”

刁玉良闻声起身:“二哥,你回来啦!”他一猛子扎进水中,靠岸后湿淋淋地奔来,“你帮我拾掇东西好不?去我那儿!”

这伢子住得隐蔽, 又顽皮,隔一段时间便求人拾掇。容落云口中笑骂,腿脚却利索地登船,随刁玉良晃晃悠悠至河心。

刁玉良奇道:“二哥,你从前不敢乘小舟的。”

然而被霍临风抱着乘了一次,就无惧了。不仅无惧,随波而荡时还美滋滋的。容落云得意地说:“二哥我什么做不到?也许以后还会凫水呢。”

刁玉良哈哈大笑,牛自己都不敢这般吹。

划至木道边,两人进入河心小楼。容落云走到床边,看见褥上扔着一块军令牌,是出入军营的凭证。

“霍大哥给我的。”刁玉良说,而后扯一块布铺在床上,“二哥,明日卯时前往灵碧汤,我要负责训练一队水中精兵。”

原来拾掇东西是要出门,容落云想,灵碧汤清澈又广阔,并且隐蔽,的确乃训练的良处。“我弟弟好厉害。”他夸这小儿,“你喜欢做,就跟着临风去做,有人欺负你就告诉二哥。”

说罢未得到回应,他抬眼瞧对方,见刁玉良看稀罕似的盯着他。半晌,刁玉良阴阳怪气道:“二哥,你叫霍大哥‘临风’,好奇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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