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妾倾天下(70)

作者: 璃璃 阅读记录

“住口!什么‘生不如死’?”厉慕寒终于怒了,指着沈含笑,“你,你,都是你,还有你……”

他又把手指向韩枫:“这一切都是你们两个主观臆断,绝不是真的。她亲口说了么?吃什么吐什么,不过就是病理反应,怎么会是你们想的这样?”

沈含笑叹气:“是真的,陛下,是她偶尔迷迷糊醒来时的呓语。”

“呓语?”厉慕寒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困惑问道,“什么呓语?”

“她在迷迷糊糊之中,拨开了我的药碗,然后说:不要,不要,我不要活了……”

沈含笑拈声细气地模仿着花蛮儿,手还撩拨着,就像真的打翻了药碗似的。

“我不要喝,我只要死,死了就再也不会挨打挨骂了,死了就不会再被强迫回宫,死了就一了百了,彻底脱离。滚!厉慕寒!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我是人,不是狗。就算对狗都致于如此,为何对我如此?”

沈含笑一喝“滚”的时侯,那手指陡然指向厉慕寒。

厉慕寒微愣,眸色瞬间冰寒万分,危险睐着沈含笑。

沈含笑赶紧收回手指,讷讷地解释:“对不起,陛下。微臣……微臣只是在模仿花夫人,并非有意冒犯。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在场各位都可以做证。”

“是啊,是啊,我们都亲眼听见,看见了——”芳邻们个个力证。

厉慕寒回想往事,似乎也正如沈含笑与韩枫所说的那样,不由得沉默了。

韩枫上前一步劝道:“陛下,既如此,不如陛下许下承诺,以后不再打她骂她,凡事尊重她,或许她潜意识里就不会再一心求死了。”

沈含笑恍若突然开窍似的,一拍额头朗声道:“对对对,就是这个理!这心病就要心药去医。而这心药的药引子肯定就是陛下你了。陛下,你最初误以为花夫人是花轶炀的亲生女儿,所以把对花轶炀的恨迁怨于她。如今发现不是了,是不是欠她一个道歉呢?”

“是的,”韩枫笃定地支持,“是应该道歉!花夫人下泄药是她不对,被鞭二十是应该的;可是,陛下误会了她,是不是也该被鞭几鞭呢?”

“住口,韩枫,你活腻了!”厉慕寒额际爆了青筋,叱骂,“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两个不要得寸进尺!”

“好好好,那至少道歉是要的吧。”韩枫不怕死地追问。

“哼,”厉慕寒唇角不屑地抽搐了一下,“道什么歉?纵然她不是花轶炀的女儿,也是厉栩庆的女儿,一样该死!”

“嘚,你看,你到现在还这么迁怒于她,难怪她一心求死!”沈含笑也觉得厉慕寒冥顽不灵,忍不住语气重了点,为花蛮儿打抱不平,“她宁愿死,也不回去当皇后是对的。陛下的心病不除,什么时侯想起来对她生气,又是拳打脚踢,那不回去也罢。”

厉慕寒厉喝:“沈、含、笑,你是不想活了吧?”

沈含笑立刻用扇子捂住嘴,然后无可奈何一摊手:“微臣不敢。道不道歉,认不认错,允不允诺,自然全由陛下做主。只是如此一来,微臣就没有能力救花夫人,只能生死由她了。”

厉慕寒拧起眉,忍不住回头瞥了花蛮儿一眼。

这时,从围观的人群里昂首阔步走出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壮年大汉,那人一出列就跪在厉慕寒面前,禀道:“启禀陛下,草民是花豹将军的堂弟,也是这栖霞村刚选出来的村长花宏泰。草民斗胆谏言,请陛下准奏!”

“哦?”厉慕寒定睛向花宏泰看去,果然眉宇之间,有几分像花豹,“花宏泰?准奏!”

花宏泰慨然道:“公主与陛下的恩怨,臣民无法置喙。可是,公主与蛮夷的恩怨,却是每个蛮夷人皆知的事情。厉栩庆亡我蛮夷,给蛮夷造成的生灵涂炭,成为每个蛮夷人心里抹不去的恶梦。我们每个人,都有亲朋好友死于这场战乱之中。我们所受的伤痛,绝不亚于陛下。我们心里的仇恨,也绝不比陛下浅。”

“可是,当我们知道公主并非蛮夷人,而是厉栩庆的亲生女儿时,我们感到了震惊,却没有办法去责怪公主。因为我们信赖于我们所认识的公主,那个识大体,正直不阿,善良高贵的公主。公主尽心尽力保护蛮夷人,为蛮夷所费的心思,所受的苦难,我们都铭感于心。”

“所以,我们恨厉栩庆,但是我们并不会迁怒于她。相反,我们爱戴她。正因为她并不是我们蛮夷正绝的公主,却能够做到大义灭亲,才是让我们最为钦佩之处。她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帮我们,我们怎么敢恩将仇报?”

这番铁骨诤诤的话像巨雷在厉慕寒的脑袋瓜里炸响。

“恩将仇报?你这是在说朕么?”厉慕寒眸里蕴着几分薄怒,他抿着凉薄的唇,极力克制自己发怒。

“不!”花宏泰连忙低下头,“草民是在说蛮夷百姓心里确实爱戴公主。陛下是先帝的大皇子,也希望陛下对公主心存感念。事实上,公主是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帮我们的,不是么?”

他被厉慕寒鹰眸里的寒芒逼得不能直视,但是为了公主好,也只能碍着头皮去禀告。反正,韩大将军说了保他周全,应该无事。

“陛下,连你的蛮夷百姓都能原谅花蛮儿,进而爱戴她,难道陛下做不到么?难道陛下的胸襟都不如一个小老百姓广阔么?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只怕会被天下耻笑。”韩枫打开天窗说亮话,手按佩剑,直勾勾地注视着厉慕寒。

厉慕寒阴沉着俊脸,沉吟了半晌,方轻轻扬了扬手:“你们都下去吧,把药留下。朕亲自喂,就不信她不吃。”

大家都遵旨退下。

到了屋外,韩枫让所有人都散去。

沈含笑一招呼,两个人就猫在窗下偷偷往里望。

并非他们是偷窥狂。只是厉慕寒说的最后一句话“亲自喂,就不信她不吃”,还有那般阴沉的脸色,都让人担忧他会不会又突然发疯打花蛮儿。

花蛮儿的心突突跳着,这些人话忒多,装死装了那么久,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非但没把戏演完,还要独自面对厉慕寒。

厉慕寒从桌上取过药碗,走到床畔坐下。

他用汤匙舀了一匙药汁,轻轻灌进花蛮儿的唇|瓣间。花蛮儿保持僵滞不动,硬是没把嘴张开。

药汤沿着唇流向下巴,也向两侧脸颊淌。

“吃啊,蛮儿,你吃,乖乖的,算……算朕错了,可以么?朕不该迁怒于你,你就乖乖吃下药汁,乖乖地跟朕回宫好么?”

厉慕寒突然低头认错,声音温柔又磁性。

这是在做梦么?

花蛮儿情不自禁发出疑问。

他又舀了一匙给她喝,她依旧纹丝不动,任汤汁往下淌。不仅弄湿了枕头,被子,也弄湿了下巴和脖子。

又一匙,还是这样……

厉慕寒本急躁,霎时失去了耐心,低吼:“你喝啊,喝啊,不喝的话,毒怎么解?怎么好?”

韩枫陡然直起腿立起,却被沈含笑一把攥了回去。

沈含笑摇摇头,使了个眼色,让他静观其变。

果然,这变化还是大。

上一秒还在嘶吼的厉慕寒突然喝了一大口药汁,俯身下去贴住她的嘴,把药汁渡了进去。

花蛮儿紧紧咬住牙关,不让他闯入,然而抗衡了一会儿,他还是赢了,长驱直入,把汤汁往里灌。

沈含笑与韩枫看呆了。

沈含笑手里的扇子,举起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转而又去捂韩枫的眼睛。

韩枫瞪了他一眼,把扇子推开。

再向里望时,只见花蛮儿居然把嘴里的汤汁全吐在厉慕寒脸上,厉慕寒气得连眼睛都绿了。

花蛮儿不管不顾,索性将厉慕寒推开,凤目迷离地醒来,迷迷糊糊地发出呓语:“不要,不要欺负我,不要打我,不要骂我,不要——”

“你醒来了,蛮儿,你乖,听话,吃药——”厉慕寒喜出望外,连忙拿过药碗,又用汤匙喂,但这一次,连汤匙带碗,都被花蛮儿拨掉了。

上一篇:与骨为谋 下一篇:蒹葭纪[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