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兰转(193)
范书盈一眼就看出来我想问些什麽，道：「府里十六个童养媳，包括你在内，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待在府里，方若晴不知道什麽时候勾搭上外面的男人嫁人去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连那个平日不太爱说话的小宛都跟刚才那守卫搭上了，一个性子冷，一个性子热，也算是颇不错的一对。我有空的时候就帮忙打扫一下、管教一下新来的婢女，而且永陆轩他怎样也不肯再让活人供血，找了个在外面很有名的大夫用药压制住病情，也就不用再把我捉去受罪，大家的日子也算是过得挺自由自在的。」「小、小宛也成亲了？！」看到范书盈点头，我吓得摔在地上去，好不容易被南宫夜和老头合力扶了起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小宛一向对主子以外的人都是冷冷淡淡的，若不是一开始她被派来照顾我这刚进府的菜鸟，恐怕她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才那麽一段时间，她现在居然都已经成亲了，对方该是如何的一个泡妞高手啊！我感叹着。
范书盈阴阴一笑，又道：「比起管事婆婆更大快人心的是，永陆轩在永陆老王爷死了之後竟然不顾他老哥的反对，把永陆老王爷之前纳的一个继房和在外面包养的女人全都赶走了，一点遣散费都没给她们，那些女人在门外哭哭闹闹了好几天，每次都被永陆轩派人扔走了，连看都不屑看她们一眼。」「为什麽要赶她们走？」我不解地问道。永陆轩向来对永陆老王爷都是挺孝顺的，对永陆老王爷的妾房，即使不是自己的亲娘，待遇也算是不错，起码没有冷着一张脸，双方河水不犯井水，一直都相安无事啊！
她不屑地「切」了一声，道：「你忘了吗？之前出游的时候，永陆老王爷就去会过了自己在外面的女人，老王妃事後知道这件事虽然没说什麽，但在背後可是日日都以泪洗面，对任何人都变得越来越严厉，看人的眼神像是想要把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杀了似的，整天郁结在心，日子久了就患了心病，不管吃多少药都没用，永陆老王爷死了以後也跟着去了，爹死了也算就了，连亲娘都死了，你说永陆轩能够不恨那些女人吗？要是我的话，早就把那些女人卖去最差的青楼，让她们尝点儿好滋味！」她在说到老王妃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瞬间如堕入冰窟，心中疼痛不已。
永陆轩他爹死了，娘也死了，同时失去双亲，他的心里该有多疼？这样的疼是多大的自由、多大的荣耀，也永远无法弥补回来的。
卷三 前尘今生 第一百七十五章 往事如烟
没想到跟永陆轩第一次见面和离开那麽久後再次相遇的地方都是在那里，范伯恭谨有礼地把我们带到永陆轩住处前的一片小花园，才刚踏入花园便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背手站在凉亭中，正俯身细嗅身前几朵紫蓝色的小花，他发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缓然转过身来。
他看似瘦了不少，五官变得比记忆中更深刻，使得一双奇异的红色眸子更鲜艳似血，不带一丝温暖和熟悉感，使每一个被他眼神所注视到的人都忍不住心中一凛。
宛若满天星宿般的及腰银发静静地垂在脑後，其中一半以金色珠翠玉冠束起，与银发有着强烈对比的是来人的一身艳红袍子，衣角绣上几条腾空欲飞的龙，张牙舞爪地震慑着人们，显示出他尊贵的地位，坚挺笔直的站姿使任何人都无法看到他藏在背後的痛苦，没有流露一丝表情，令我摸不透更猜不到他的心思。
一股莫名的陌生感朝我袭来，短短离开永陆王府的这段时间，永陆轩已不经意地从一个妖异张狂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沉稳内敛、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魅惑气息的冷漠男子，一下子我竟然觉得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但我们明明在一起过了不少个年头。
「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南宫夜带着其他人退到一旁，我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走近过去，有些话在南宫夜他们面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说出口。
每靠近永陆轩一步，就越感到从他身上而来的压迫感变得更浓重，几乎要让人呼吸不过来，似是看着猎物般的眼神，要把眼中的目标吞吃入腹。
「你来了。」永陆轩低沉平静的声音毫无波澜，对我突然的出现没有一丝疑问，像是早已经猜到了我今天会再次站在他面前。
「嗯，我回来了。」
「你这还算是单纯的回来吗？」他不着痕迹地望向我身後，面上虽无不悦，但我确实感受到他心中的不屑，他一向不喜欢有外人走进属於自己的地方。
「他们......是我这段时间在外面结识的人，没有他们的话，我根本无法在外面活得那麽久。对不起，永陆轩，我不知......」「没有意义的东西用不着告诉我。」他的口吻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连看着我的眼神都无法找到一点儿重逢时的喜悦，也许跟他之间存在的早就已经没有了开心的回忆，最记得的只是对方给自己的痛苦而已。
我想要跟他解释，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难道要告诉他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讨厌过他，离开只是希望大家都能把事情弄清楚吗？这样未免太自大了；还是说，我要跟他说我已经开始找到想要陪伴一生的人了？这样对他或对我而言也不是想要提起的往事，起码不是现在。
我曾经想过很多个再次见到永陆轩时会是怎样的可能性，有他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有他把我揍个半死的，也有他对着我冷嘲热讽的幻想，结果他却比谁都还要平静，也比谁都还要冷漠，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你长得越来越像那个人了，我从一开始就应该要看出来。」他轻描淡写地道，似是在嘲讽自己当初有多愚笨，眼中浮上一点茫然，看不见任何对别人的怨恨，也找不到任何已放下心事的痕迹，失去了灵魂的一部份。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前永陆轩，跟嫣如长着相似脸容的我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个不想再次碰到的负担吧？
该庆幸的是，当初我没有嫁给永陆轩，要是真的成事了，那他就是痛苦一辈子。
「我不是嫣如，我只是阮小花而已。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不会做跟她一样的事情，这句话直到现在也一样，以後都不会变，你大可以放心。」若要我做出跟嫣如相同的事情，恐怕要到下辈子才能下定决心，我过不了自己良心的那一关，我始终相信害人是会有报应的。
永陆轩忽然就笑了，笑得没心没肺，良久以後才再次冷静下来，淡淡地看着我道：「走吧，我希望你除了没忘记这个诺言，还会记得当初你答应了吕意些什麽。吕家这几年势力变得越来越大，明地里一副忠君爱国，暗地里却一直在做卖官求财的事，外面有很多被他们所害的人早就已经把他们恨之入骨，但害怕会被吕家对付，只能忍气吞声，等待一个对他们落井下石的机会，吕家能继续过日子的时间很快就会结束了。」「为什麽？」我有些不明白，「明明当初你就很一直都讨厌吕意，直至她死的那一刻也没对她有多少好感，为什麽你还会记得和我一起答应过她些什麽？」「就像当初我喜欢你的时候一样，那时候我的确是非你不可，一心一意想要娶你为妻，做我唯一的妻子……可是认清楚了就觉悟了，金钱可以放下，人命可以扔掉，感情也一样可以……我不是不讨厌，只是不再那麽讨厌罢了。」他伸手抚向我的额头，轻柔顺着被风吹得微乱的碎发，始终没看向我的眼睛，只是一直带着浅笑。
他知道我懂他在说什麽，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胸口蓦地疼着，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为何会出现，惟独那种有些什麽从身体里分离出去的感觉是那样地明显，有那麽一秒钟想要给面前这人一记狠狠的爆栗，把当初的熟络都找回来，却怎样也伸不出手。